內啡肽水平升高,腎上腺素分泌呈現出增多狀態,冰涼的河水打在腿上,身體里每一個細胞都被打開,感官上帶來的刺激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陳妄上了橡皮艇,腳踩上去收傘的時候聽見遙遠的上方隱約傳來了蔣格響徹山林的怒吼:“陳妄!你他媽傻逼嗎!!”
傻逼嗎——
逼嗎——
嗎——
還帶回音。
陳妄笑了一聲,抬起頭來。
距離太高,巖壁又陡。從下往上只能看見嶙峋峭壁和凸起的石塊,沒法看到上面的人。
蔣格趴在地上,臉色煞白,舉著手機的手指都在抖。
杜奇文被他剛剛那一聲雷霆萬鈞的臟話震住了,側頭看著他,咋舌:“你這小子膽兒還挺大啊。”
蔣格這會兒后知后覺地開始害怕了:“太氣了,沒反應過來,他怎么不等人被水給拍碎了再開傘,”他哆哆嗦嗦的把手機收回來,一邊搗鼓一邊嘟噥,“陳妄哥一會兒能不能看在我為他鞠躬盡瘁的面子上留我個全尸?”
“那不知道,看你造化了,”杜奇文伸腦袋往他手機上瞄了一眼,看見他微信發了個視頻給誰,“嚇成這樣了還能想起來給錄個視頻呢?發給誰的?”
蔣格發完,收了手機,深吸口氣抹了把臉:“沒誰。”
杜奇文狐疑說:“我剛剛可看見了啊,頭像是個女的,還挺好看。你是不是去詐騙小姑娘了,把陳妄的視頻和照片發給人家姑娘說是你自己?”
“……”
蔣格真誠地問:“杜哥,你真的是個富二代?”
“……操?”杜奇文表情收了,“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蔣格說,“就覺得您有的時候純真得不像個富二代。”
杜奇文:“……”
孟嬰寧和蔣格還是那天晚上在陳妄家里吃蘋果派的時候加的微信,加了以后一直就沒聯系過,朋友圈點贊之交,甚至要不是因為蔣格沒事兒會給她點個贊,孟嬰寧都快忘了自己加過這么個好友。
蔣格視頻發過來的時候,孟嬰寧剛睡醒爬起來。
四點多醒了一回以后她又迷迷糊糊睡了將近兩個小時,這會兒早上七點多,白簡已經醒了,正站在陽臺上對著外面的風景一陣狂拍。
孟嬰寧懶趴趴地倒在榻榻米上,撈過手機,先看見了陳妄回的短信。
這人原來有微信啊。
沒怎么猶豫,她干脆地把那一串號碼給復制下來了,打開微信,點開右上角的小加號干脆地準備加好友。
微信號粘貼上去,一個名片跳出來,孟嬰寧點開。
陳妄的頭像是只貓。
孟嬰寧有點意外,本來覺得這人的頭像會更酷一點。
不過這頭像也夠酷了,她點開那只貓的頭像大圖,那貓被一只明顯是男人的手抱在懷里,男人的大手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手背上掌骨和青筋撐出的線條輪廓清晰,有淡青色的血管脈絡。
是陳妄的手。
這人還養貓的嗎?
那貓就這么被他抓著,一臉不情不愿的冷漠嫌棄,耷拉著眼皮子不耐煩的樣子簡直跟他主子一模一樣。
果然物似主人型。
孟嬰寧撇撇嘴,又仔細看了一眼,忽然覺得有點疑惑。
總覺得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這貓。
可能是因為貓長得都差不多。
孟嬰寧沒太在意,加了好友退出來,等著通過的時候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蔣格的消息是第一條,就在幾分鐘前。
他發了一段兒視頻過來。
這視頻很短,一共不過幾十秒,最后以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罵聲收尾,然后戛然而止。
孟嬰寧人都僵了。
一直聽到最后蔣格那一嗓子人名吼出來,她才驚醒似的,心像是懸在鋼絲上,被拽著搖搖欲墜吊在高空,然后啪嘰一聲落了地。
孟嬰寧手機扔在被子上,長長地松了口氣。
她緩了一會兒,抿著唇重新撿起手機來,很平靜地又看了一遍,確定他確實沒事。
看完,她握著手機脫力似的整個人倒進被子里。
陽臺的木門拉開著,白簡還在外面拍照,早晨的空氣帶著清新的山林味兒,第一縷陽光順著榻榻米爬進房間。
孟嬰寧大字型躺著,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
陳妄現在和那時候變化太大了,無論是性格還是行事風格,說的話以及做出的事情,都給人一種漠然到趨近于病態的無所謂。靈魂都已經寂靜的無聲無息沉入大海。
孟嬰寧不知道他這十年經歷了什么,但是她不希望他這樣。
她記憶里的那個少年,即使經過了歲月,經過了十年光陰,也不該是這樣的。
林靜年之前說的她當然想過,怎么可能真的沒有欲望,又不是圣人。
但是每次她小心翼翼露出試探的觸角,陳妄給出的反應都冷漠干凈得讓她甚至來不及去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辦才好。
每一次都狼狽的落荒而逃。
就連逃避也變成了一種習慣。
初中的時候不懂,那時候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那個年紀,似乎就連喜歡一個人都是一種罪無可赦,是不能為人知的秘密,只是一種很朦朧的感覺,連自己都不能確定的認知。
等到終于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后了。
孟嬰寧又想起夢里那個穿著婚紗的doge。
陳妄這個狗眼光可真是差。
孟嬰寧郁悶地翻了個身,抱著被子一臉不開心地爬起來了。
白簡剛好進來,拿著手機一邊翻剛剛拍的照片掃了她一眼:“醒了,醒了去洗漱吃個早飯?不知道他們這兒早餐是什么樣兒的。”
孟嬰寧沒說話。
白簡抬頭,看了她一眼,一看嚇了一跳。
小姑娘盤腿抱被坐在榻榻米被褥上,黑發睡得彎彎曲曲地披散著,眼底還帶著很明顯的黑眼圈,一臉哀怨地看著她。
白簡:“……怎么了?”
“白簡姐,你追過人嗎?”孟嬰寧問。
白簡:“啊?”
“……沒,”孟嬰寧一臉糾結掙扎期待躍躍欲試混雜在一起的復雜表情,她恍惚地站起來,夢游似的走進洗手間,“沒啥,我就問問。”
團建兩天一夜,下午結束以后公司大巴再統一把人送回到公司門口,然后各回各家,回家休息一下午第二天正常上班。
孟嬰寧是一上車就開始困星人,前一天晚上又只睡了幾個小時,回程的路上抱著空調毯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到公司門口下車,眾人互相打了一圈兒招呼,孟嬰寧打了車回家,到家洗了個澡換上睡衣,整個人埋進床里開始補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六點,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房間都是暗的。孟嬰寧側身躺在床上,困倦地揉了下眼,第一感覺就是肚子餓。
清醒了一會兒,伸手去夠床頭的手機。屏保上一排劃下來全是微信消息,孟嬰寧點進去一一回復了,順便看了一眼。
陳妄還沒通過她的好友請求。
孟嬰寧遲疑了一下,點進蔣格的微信,發了個表情包過去作為開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