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輿本就是半蹲在地上,這一巴掌來的太突然,力道也太重,直接把他整個人打得往后翻倒,后腦勺不知道磕在了哪里,痛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聽到哥哥的低喝:“爸爸,你干什么?”
接著就是父親沈之航慍怒的聲音:“干什么?你心臟不好,吃雞蛋從來只能吃蛋白,這小子安的什么心,給你買兩大盒蛋黃酥?!”
“他又不知道,你們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好嗎?”
“這種事情還用說?他是你弟弟,長了眼睛自己不會看嗎?”
“你也知道他是我弟弟?他也是你兒子,你為什么能下這么重手?”沈澹兮皺著眉頭,過去將沈堪輿扶了起來,“是我跟他說的我喜歡吃蛋黃酥,他買給我吃有什么錯?”
沈堪輿腦子里轟隆作響,費勁地聽清楚他們的對話后,立刻咧開嘴沖父親討好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下次一定注意。爸爸你別生氣啦,我都聞到你身上的酒味,喝酒之后不能發脾氣的。”
他越說聲音越啞越小,因為他發現他一動嘴,后腦勺撞到的地方就跟著一抽一抽的疼,好像要裂開一樣。
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忍了一下,繼續笑瞇瞇地道:“但是媽媽不是也喜歡吃蛋黃酥嗎?可不可以給媽媽吃啊?還熱熱的呢。”
沈之航冷冷地道:“你媽媽不會吃你買的東西,丟到外頭給流浪貓狗吧。”
“……哦。”沈堪輿輕輕應著,臉色有點蒼白。
“堪輿,沒事,我幫你拿給媽媽。”沈澹兮于心不忍,連忙安慰道。
“謝謝哥哥。”沈堪輿仍舊笑著,那樣的笑容讓沈澹兮看著格外難受。
“澹兮,跟我去醫院做個例行檢查。”沈之航冷聲將沈澹兮喝走,并沒有給他再去拿蛋黃酥的機會。
沈堪輿坐在原地,忽然覺得后腦勺熱熱的,脖子里好像有什么黏膩的液體在流動。
他伸手摸了一把,結果手上全是血,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地上也積了一小灘血,他內心大喊了一聲“臥槽”,趕緊跑進屋子里,胡亂地用紙巾糊住傷口,又半跪下來手忙腳亂地清理地上的血跡。
他用紙巾擦干,又用水沖一下,再擦干,再沖洗,反復幾次,把地面清理得干干凈凈,才悄悄地松了口氣。
感覺到傷口的血也不怎么流了,他又坐在地上發呆。
爸爸好像說過很多次,他和媽媽不會要他的東西,哥哥也不會,難道他這輩子都不能給他們買東西了嗎?可是他看到好的東西,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買回來給他們啊。
為什么他想給的東西,總是沒有人要呢?
沈堪輿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決定辦個卡把自己的錢都存起來,以后悄悄送給哥哥,哥哥想給家里人買什么就買什么,這樣等于他想給的東西給出去了,爸爸媽媽也不知道是他給的,一定會開開心心地收下的。
沈堪輿又興奮起來,找了個診所處理了一下傷口,興致勃勃地跑到銀行去辦卡。
第一張卡,是給爸爸媽媽哥哥存的錢,柜員讓他設置密碼,他原本把家里四個人的生日加起來湊了個密碼,后來想了想,還是沒把自己的生日加進去。
說出來也是不好意思,他自己都不太記得自己生日是哪一天了,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過生日。
第二張卡,就是給顧笙的了,密碼自然而然是顧笙的生日。
柜員讓他自己挑選卡面,第一張卡他選了一張一對父母牽著一個孩子的卡面。第二張選了一張非常惡俗的畫滿桃心的少女粉卡面。
他看著少女粉的卡面,想象著顧笙收到這張卡時的表情,差點沒把自己還在滲血的傷口笑到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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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沈堪輿開始記事起來,爸爸媽媽就不太喜歡他。
哥哥沈澹兮非常優秀,成績好,會樂器會書法,性格又溫柔體貼,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寶。而沈堪輿的出生基本可以說是他們的一個意外,如果不是爺爺奶奶迷信,不允許他們做人工流產,他根本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其實一開始父母只是不愛搭理他而已,并沒有很討厭,如果他沒有成為不良少年,可能他們還會慢慢喜歡他的。
可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當一個小混混。
哥哥從小身體就不好,他們要照顧哥哥,經常就無暇顧及他。小時候他又瘦又小,經常被人欺負,鼻青臉腫地回到家,父母會怪他惹是生非凈添麻煩。
為了不添麻煩,沈堪輿只能學著還手,漸漸就學會了打架,為了壯自己打人時的膽子,又結交了一幫狐朋狗友,還學會了抽煙喝酒。
他只是想著保護好自己,別給家里添麻煩,雖然成了別人口中的不良少年,卻從來沒主動找過別人的麻煩,挑釁搶劫報復一類的行為從來不做,反而還和馬仔們做點保護弱小懲惡揚善的好事。
可父母才不管這么多,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爸爸第一次知道他在學校里打架,就把他綁在鐵門上打了一頓,說他沒他這個兒子。
沈堪輿覺得很難過,脖子都快被打斷了還是抬起頭來,問:那我還能叫你爸爸嗎?
可能他那時候聲音太小了,爸爸沒有聽到,他就當做那是爸爸的氣話。反正后來他叫他爸爸,他也沒攔著。
還好,他還有爸爸。
有時親戚來走訪,叔叔阿姨們會逗他:“你爸爸媽媽只要你哥哥,不要你了。”
沈堪輿才不聽:“你們講假話,他們最喜歡我。”
有時候父母聽到,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沈堪輿,你少自作多情。”
沈堪輿覺得,應該是很討厭一個人,才會一直對他直呼全名吧,畢竟爸爸媽媽都是喊哥哥“澹兮”,很溫柔又很疼愛的語氣,一聽就是超級喜歡他啊。
什么時候能叫他一聲“堪輿”呢?
他能等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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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太招人討厭,于是入冬了,父母也忘了給他買暖和的新衣服,他凍了幾個星期,終于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