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底敲擊水泥地,噠噠噠,是催命符冷冷雨夜中逼近。
她在她輕易得來的三千尺豪宅——無人駐守的拘留所里暢想本港在東西方政治文化沖擊下可否走出困局另辟蹊徑,拼出一片天地,她化身為頭頂光亮大肚流油的政治家。
周邊多少浮華,不如蜷在小床睡過這一夜。
然而鐵門將他分割為不完全的影,一身裁剪合體黑西裝,修飾整齊的短發,再配合一張無可挑剔臉孔,隔五米間距,右手插兜,擰緊了眉頭,對監房內半躺著的溫玉做深切研究。再繼續,大可寫八千字論文,交給中文大學社科系老教授。
,最滑稽是署名陸顯,滿紙愚昧無知。
越晦澀越深究,他立志要讀懂她。
警員按下開關,閘門滑動,他上前來,帶一身煙酒香水味,拖她手,“班房住過癮沒有?現在跟我回家。”
溫玉翻過身來,睨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嗤笑,“英俊瀟灑,官骨仔仔(注),看來陸生今日很得意,忘了祝你與戚美珍,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抬頭望一望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目光再次落到陸顯狹長深邃雙眸中,“我記得也是在警局,你給我斟茶道歉,我祝你冚家富貴。我好好奇,陸生你為何沒有斬死我?”
陸顯答,“因我中意你,想抓你回家養在地下室。”
溫玉的笑容慘淡,更大可能是被蒼白日光燈染成不帶血色的凄涼,她低聲嘆息,說給自己聽,“早知如此,我絕不靠近天臺半步。”
電壓不穩,燈閃一閃,似乎也在嘲笑她的落魄。
而陸顯要帶她走,一把拉起她,“有話回家再談,你見過誰在監獄訴衷情?”
她靠著他,笑笑說:“怎么?陸生也會怕?”
陸顯扶住她,感慨,“不怕蹲監,只怕你一個。”
長長走廊,他牽著她的手,似乎要走過漫長一夜。
通道盡頭,關師爺辦好手續,只等簽字。
但陸顯先她一步,確認書上大筆一書,龍鳳飛舞陸顯兩個字,停在監護人一欄。
還有什么事做完為等她驚訝神情,請一次性出示。
“你幾時成我監護人?”
陸顯握緊她的手,先一步在前,頭也不回地說:“你不如猜猜我從你爹地媽咪手中花多少錢買你。”
車上一路低氣壓,兩個人各自憋一股氣在胸口,關師爺坐副駕,戰戰兢兢不敢多話,只盼司機猛踩油門,提前抵達。
凌晨三點,尤美賢與溫妍終日無事早早入睡,客廳空無一人,溫玉被他一路拖行,最后甩在棕紅色皮沙發上。
陸顯脫掉上衣,扯散領帶,本該是耐性用盡時的隨手之舉,配一張英挺俊朗的臉,太陽神的身軀,卻能如此迷人,引人犯罪。聽關師爺匯報,“已經跟事主、警方都交涉好,溫小姐未成年,不會留案底。”
“她還小,不能留污點。”他心煩,拿住一盒煙,抽出一根來又扔開,煩悶扥不到紓解,瀕臨爆炸。
關師爺點頭,“我明白,一定辦好。”
溫玉卻在一旁忍不住笑出聲,冰冷的利刺一般的譏誚,對準他心口。“不留污點?這句話你來講,未免太可笑。我已經在你精心安排下背上一級謀殺罪名,除非逃到巴拿馬,不然歐亞北美都與本埠簽有引渡條約,天涯海角都抓回來認罪服刑。我這樣講,你如意了?”
“沒錯,我如意!你拿三萬塊上飛機要去英國做短期旅行?還是有誰在倫敦等你?不然你逃去英國是準備給鬼佬做黑工還是下海賣身?”很好,是時候做了斷,話不講明,心都要被悶窒息。“有錢不花,有上等生活不愿意過,溫玉,你是不是那根神經出錯?”
溫玉猛然站起身,斗志昂揚,“你也知道用‘逃’這個字,好吃好穿我為何要逃。不是你拿我當廉價妓*女,日夜不停地折磨,我會選這條路?不如你問問你自己,犯下多少喪心病狂骯臟齷齪罪行。”
陸顯跟著起立,一間客廳除去房梁算他最高,鶴立雞群,突兀扎眼。
“你得健忘癥?我對你不夠好?你說走就走說留就留,世上只有我能忍你。”
“陸生一把年紀記性不佳,不要緊,我替你數。”溫玉雙手環胸,仰著頭,小小身軀全然被掩蓋在陸顯的影子里,卻似乎有無窮無盡力量支撐她,挺直背脊,“你復吸,強*奸,讓我背一條人命,逼得我媽咪同姊姊走投無路,現在還要困住我給你做小?人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秦子山得手,再如果他要殺我泄恨會怎樣?”
過后自己感嘆,“那樣也好,至少不必再對住個衣冠禽獸忍氣吞聲。”
陸顯撫額,頭痛,喝一口茶降火。他并不擅長吵架,尤其是對女人,他沒自信說服她。
“我做這么多只為留住你…………”
“好偉大。”
“你只管好好讀書,有事她替你扛,這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