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晗沒再發消息過來,謝嘉然放下手機,視線又一次飄飄忽忽落到斜對面方向。
從下午回到宿舍開始,他就發現了梁夙年的不對勁。
要說多不對勁又不至于,只是有好幾次好像想跟他說什么,臨到開口時卻又欲又止,眼神里有明顯難的糾結。
到最后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卻攪得他心里一片忐忑。
他會是想告訴他,保持適當距離,別太黏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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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揣著各自不足為外人道的心事過了一夜。
第二天梁夙年再送謝嘉然去上課,一路上兩人各尋思各的,從宿舍樓到藝術樓一長段路程,兩人竟愣是沒講幾句話。
“哥,我先上去了。”
謝嘉然轉身欲走,沒兩步忽然又被梁夙年叫住:“然然!”
他回過頭去看他,梁夙年站在他面前,眼神幾經糾結地張了張嘴,可到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他磨了一下后槽牙,欲蓋彌彰地抬手撓撓后頸,朝他笑笑:“沒事,快去上課吧,我走了。”
現在問這種事實在太奇怪了,還是再等等吧。
再等他好好組織一下措辭,想想怎么開口。
謝嘉然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大步遠去。
良久,轉身上樓。
“怎么才能不那么黏人?”
林杉眨巴眨巴眼睛:“這個還用教嗎?多簡單呀,就是字面上的做法,別那么黏人就好了呀!”
謝嘉然心不在焉調著顏料,聞動作更慢了不止一檔。
“可是林杉,我覺得好難啊。”
梁夙年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姿態擠進他的世界,他在毫無保留地接納后,世界里所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好像就全都被他占據了。
他一直是一株散落于不知處孤零零悄然生長的蒲公英,在連續的陰天里長大,然而某天終于云開霧散,他看了月光。
梁夙年就是他的光。
驚嘆于月光的美好,驚喜于自己也可以被這樣溫柔偏愛地照耀,他簡直開心喜歡到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于是不斷靠近,不斷想要將他據為己有,或者被他據為己有。
他真的好喜歡他啊。
只想要一想到他,就會覺得生活多出了一抹無法喻的漂亮色彩,會覺得小世界里所有的星星都被細密點亮。
這么好的,讓他這么喜歡的人,在好不容易成為他的男朋友之后,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克制不去過度靠近?
好難,真的好難。
比他補救一幅被墨水潑滿的畫作還要難。
不對,是一百幅,一千幅。
“然寶,不應該啊。”
林杉說:“你可是天賦型選手,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怎么能折在這種小陰溝里?”
謝嘉然心塞得不想說話。
他才不是什么天賦型選手,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被喜歡的本能驅使著去靠近意中人的普通人罷了。
林杉嘆口氣,道:“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勉強總結幾個公式,你自己靈活套用一下。”
他掰著手指挨個數:“不黏人,換個說法就是保持距離,不能總是想著去霸占他的所有,你得給他留出適當的私人空間。”
“不要一直發信息,有些事情能不麻煩他就不麻煩他,要接受你們不是彼此世界里的唯一存在,他也有他的圈子,對不對?”
“距離產生美,就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天天臉對臉杵在一起也會覺得厭煩,也會產生矛盾。”
他在最后語重心長道:“所以然寶,不黏人,歸根結底就是為了保持你們彼此之間最后的神秘感。”
“你要知道,過度地投入熱情,永遠是帥哥美女倒霉的開始......”
老師在復習之前講過的色彩結構比例分配,用的展示例圖是謝嘉然上周交上去的色彩練習作業。
同學們對照他的作品模板認真記著筆記,唯有作者自己聽得心不在焉。
拿起手機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幾次三番地重復,只為了憋住不給梁夙年發消息。
最后閉了閉眼睛,失落沮喪地垂下腦袋。
真的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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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以往年:然然,我們最后一節課也是這學期最后一節專業選修,上完之后一直到放假都沒有選修課了轉圈
寶貝然然:恭喜。
夙以往年:視頻
夙以往年:肖池剛發我的,他給饞饞買了頂兔耳朵帽子和一條蕾絲圍兜,說是要在兒子長大之前讓他感受一下當女孩子的樂趣,他想笑死誰?
然然寶貝:嗯,很可愛。
夙以往年:然然,一會兒放學我們去南門吃飯吧,上次黎塘和他女朋友去嘗過南門那家粵菜館了,據說味道很不錯。
然然寶貝:不用了,我和林杉一起吃就好,晚上還有一節課。
...
政法專業教室。
梁夙年看著男朋友隱約帶著敷衍意味的回復,陷入長久沉默。
半晌,眉頭緊鎖打開瀏覽器,再次輸入關鍵詞條:
男朋友忽然對我愛答不理怎么辦?
惹男朋友生氣了怎么哄?
男朋友嫌棄我不會談戀愛,要跟我分手怎么辦?
戀愛談成兄弟情請問我還有得救嗎?
...
晚上在205宿舍,肖池盤腿坐在一百年沒用過的瑜伽墊上,又一次努力把小了一大圈的兔耳朵帽子給饞饞小朋友帶上,并且試圖教會貓貓小朋友帶了帽子之后的正確走路姿勢。
看著宿舍另外兩位常住猛男臉都快皺得能起皮。
“肖小池同學。”
劉毛毛實在看不過去了,動身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我就想問一句,你禮貌嗎?啊?”
肖池瞥他:“我滿足我兒子一個少女夢有錯?你自己這么大了還穿粉色印草莓蛋撻的連帽衛衣,你又禮貌嗎?”
說完想了想覺得不對,又糾正道:“改一下,你要臉嗎?”
“我這叫青春少男有活力。”
劉毛毛瀟灑一掀帽子,給自己扣腦袋上:“你難道不覺得我是咱們宿舍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得了吧,最辣眼睛的一道風景線還差不多。”
肖池懶得理他,繼續努力“糟蹋”兒子,饞饞都掙扎累了,仰著肚皮生無可戀地任他造。
“你別這么折騰人家了。”
劉毛毛直接上手把貓貓搶過來,肖池兩眼一瞪正要說話,劉毛毛又把那頂兔耳朵帽子也搶了過來。
“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你這個戴法就是錯誤的。”
劉毛毛解開內側一個隱藏的暗扣:“看到沒,這里這么緊你也不解開,貓貓頭再小一圈也戴不進去了啊!”
肖池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那你趕緊給我兒子戴上!”
順便拿過一旁的蕾絲圍脖:“還有這個精致口水盤,一起!”
陳文耀:“......”
淦!
認真無語的人好像就只有他一個。
“梁哥,你真不考慮管管他們嗎?”
陳文耀看向坐在對面的梁夙年:“就放任他們這么戲弄你干兒子啊?”
梁夙年是被肖池強制拖過來看小貓咪在線換裝的。
只是從進門開始就沒怎么說話,時不時看眼手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手輕點,別把我干兒子弄疼就行。”
隨口扔下這一句,他又按亮手機看了一眼,微信置頂消息提示還是一片空白。
距離上次聊天過去,然然已經三個多小時沒有給他發消息了。
他想安慰自己可能是因為專業課不能分心,但是聯想到下午那會兒的聊天內容,他又總是忍不住往壞的一方面去聯想猜測。
變故來得太突然了,他實在是沒心情開玩笑。
也笑不出來。
肖池被劉毛毛搶了活,閑下來沒事干,歪頭去看梁夙年:“梁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煩心事了啊?”
梁夙年頭也不抬:“沒。”
肖池不信:“那你這兩天干嘛老是沉著張臉,干什么都情緒不高?”
梁夙年脾氣有多好他們都知道,從來沒對誰紅臉生過氣,好像什么煩心事都不值得被放在心上,什么困難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頭回見他這樣煩躁困擾于什么,實在不習慣。
而且居然連可愛的饞饞小朋友都不能治愈他。
肖池跟劉毛毛對視一眼,又去看無所事事坐在一邊的陳文耀,彼此眼中都寫著束手無策。
看來小貓咪的可愛暴擊治療法并不是萬能。
他越是不肯吐露,肖池越是忍不住把事情往最糟糕了想:“梁哥,該不會是......你家破產了吧?”
“......”
“......”
這個猜測,乍一聽很無腦。
但是結合梁夙年這兩天的狀況來看,細想一番
——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啊!
劉毛毛和陳文耀都被唬住了,瞪大眼看向梁夙年。
“不是吧,梁哥,這......真的假的?”
“你家,真的破產了?”
“......”
梁夙年無語:“瞎想什么,沒破產。”
三人放心了:“哎,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梁夙年吐出一口氣,指節抵著眉心揉了揉,心煩意亂:“只是......我好像惹一個人生氣了。”
“啊?”
肖池呆呆眨巴兩下眼睛:“誰啊?”
梁夙年:“一個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肖池扭頭對劉毛毛和陳文耀做了個口型:他爸還是他媽?
劉毛毛:有沒有可能是姑姑舅舅堂弟表哥?
陳文耀:好像都有可能啊。
調解家庭矛盾可不是件容易事。
肖池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嘗試做出努力:“這個嘛,一家人都是這樣的,誰家沒個鬧矛盾的時候?梁哥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你要相信,就算是生氣了,你在他心里還是最重要的那個!”
劉毛毛:“肖池說得對,或者你要是實在過不了心里就坎,找個合適的時間主動認個錯道個歉?”
陳文耀:“再不濟你就順其自然,反正以我的經驗,捱過幾天氣性淡了,總有契機可以重歸于好的,要相信萬能的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肖池:“我舉雙手贊成老陳這個方法!我也用過,百試百靈!”
梁夙年無意識轉著手機,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采納他們的建議。
時間快到九點半了,那是謝嘉然的下課時間。
梁夙年記掛著,提前發去消息說去接他回宿舍,卻遭到再次拒絕。
x。:不用了哥,我們已經提前下課了。
“......”
肖池在給穿戴好的饞饞小公主拍照,余光不斷觀察著梁夙年的情況。
見他忽地收起手機站了起來,連忙抬頭:“梁哥,你要回去了?不再坐會兒?”
梁夙年:“不坐了,趕時間。”
肖池:“趕時間干嘛???”
梁夙年:“認錯道歉。”
陳文耀啊了一聲:“這么急?人說不定正在氣頭上,要不再等過兩天?”
“算了等不了。”
梁夙年大步走到門口拉開門:“很急,不想留過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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