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完,秦崢漆黑的眸瞬時微瞇,“你認識?”
“嗯。”余兮兮點頭,視線重新回到手里的照片上。方正四邊框起一張臉,白皮膚,高鼻梁,眉眼長而偏細,有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嫵媚。現代社會,這種美太古典也太有特色,足以教人一眼便記住。
她抿了抿唇,這一回的語氣更加篤定:“我見過她。”
“什么時候?”
“大概一個多月前。”
“在什么地方?”
“石川峽。”
秦崢眸光微沉,極輕緩地重復:“石川峽?”
“沒錯。”余兮兮的臉色也跟著浮起一絲凝重,說道,“她在石川峽的縣城里開了一家小酒吧,名兒挺怪的,叫‘一夜情’。我去過一次,她還免費送了我一碗酸梅湯喝。”
話剛落,黑色吉普驟然急剎。
余兮兮低呼一聲,被慣性帶著往前急沖,又被安全帶勒著彈回來,重重摔回座椅。
“……”她后腦勺撞了下椅背,頭昏眼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邊揉額頭邊抬眼,看見距離車頭幾米的位置躺著輛自行車,一個高中生打扮的男孩兒摔在邊兒上,爬起來,撲撲身上的灰,忙不迭地跟他們道歉,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是太趕時間了,真不是故意的……”
太陽隱在云層后,沒有陽光,整個世界顯出幾分壓抑的灰。由于這茬兒,背后各色車輛眨眼就堵了一長串,脾氣爆的司機探頭大罵,尖銳的鳴笛聲一陣接一陣,不絕于耳。
小高中生明顯嚇壞了,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余兮兮優點生氣,忍不住落下車窗皺眉道:“趕時間也不能亂闖紅燈,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你差點兒被車撞!”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下次別再這樣了。”
“好好……”高中生如蒙大赦,點著頭,連忙扶起自行車跑開了。
插曲翻過,黑色吉普重新發動,馬路上的秩序逐漸恢復。
余兮兮手還揉著后腦勺,秦崢看她一眼,眉心微擰:“有事兒沒?”
她說:“沒什么。”
秦崢平靜點了點頭,半刻,拿起手機摁了個號碼,很快便接通。
何剛萬年不變的煙嗓子從聽筒里傳出,帶著一分戲謔:“才剛跟我請了半天假要去領證兒,怎么,轉頭就通知我喝喜酒了?”
秦崢的語氣淡而冷:“正事兒。”
那頭頓了下,霎時便收起笑意,沉聲問:“怎么了?”
“今早跟你說的那個沈荷,我媳婦兒說她認識。”
“……你媳婦認識沈荷?”
“對。”
“她知道沈荷在哪兒?”
“石川峽的縣城上有一家酒吧叫‘一夜情’,沈荷是老板娘。”
“好,我馬上派人過去。”說完,對方“嗒”的一聲掛斷電話。
車廂里重新陷入一陣安靜。
秦崢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半刻,掏出根煙塞嘴里,點燃深吸一口,濃烈的尼古丁味道瞬間侵襲肺腑。窗戶還落著,青白色的煙霧散落風中,他眸光冷淡看前方,手里捏打火機,無知覺地撫摩把玩。
余兮兮看他一眼,心頭隱隱鉆出絲不安,良久,笑了下,故意作出副松泛語氣說:“你要去忙就去忙吧,證什么時候都能領,我不著急……”
秦崢說:“我急。”
她心尖兒一顫,牙齒下意識地咬嘴唇,遲疑道:“可是……”
“沒可是,這事兒就這么定了。”他掐了煙頭隨手丟出去,淡淡的,“天塌下來也得讓我娶了你再說。”
再回余宅,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和過去沒有絲毫不同。一條幽深的林蔭道將花園別墅同大路隔開,老遠便能瞧見遍布高墻的青色爬墻虎,在別墅周圍,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穿黑西裝的安保人員,畫棟雕梁,氣派不可一世。
黑色吉普平穩馳過林蔭長道,停在大門口。
保安看一眼車牌,甚至不用問任何話便直接給放了行,同時撥出內線電話,道:“管家,秦少校和二小姐回來了。”
這些天龔蘭青住院,余凌直接住在了距離醫院更近的余氏總部,沒回家,宋姨也帶了家里的一個傭人隨同陪護,偌大的別墅稍顯冷清。
管家得到消息,早便恭恭敬敬地等在大門口,等秦崢和余兮兮進來,他立刻笑容滿面迎了上去,道:“二小姐,秦少校。”
秦崢沒什么表情地點了下頭,“魏叔。”
管家領著兩人進了客廳,又道:“先坐。”然后便招呼道:“小蘭,去煮二小姐最喜歡的玫瑰茶。”
“好嘞。”
余兮兮趕緊打住:“別別別!魏叔,幾個月沒回來,您還真把我當外人了?我們是回來拿東西的,你歇著就好,不用管我們。”
魏叔聽后緩慢點了下頭,又道:“那午餐想吃什么?我讓廚房準備。”
“我們一會兒就走,不吃午飯喔。”
魏叔頓時皺起眉,“您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怎么就又急著走?而且秦少校是貴客,二小姐,您這樣兒可不行,太怠慢了。”
余兮兮嘟嘴:“怠慢什么嘛。他又不是外人,不用對他這么客氣。”
“再不是外人也……”
“好了好了,魏叔我們還有事兒,就不陪你老人家聊了哈么么噠。”余兮兮語速飛快,說完,拉起秦崢就上二樓去了。
這一層是臥室和書房,清靜無聲。
她牽著他,嘴里夸張地松了口氣,自自語:“一陣子不見,我們魏叔真是越來越嘮叨了。”站定后也忘了松開,五指仍牢牢攥著那只是自己兩倍大的手。
秦崢隨口說:“你和他關系不錯。”
“對呀。”余兮兮笑起來,柔嫩的指肚摸到他掌心的硬繭,觸感粗糙不平整,她起了玩心,忍不住來回摩挲好幾下,又道,“魏叔、宋姨、小覃、小蘭……我們關系都挺好的。我從來沒把他們當外人。”
他挑眉,逮著那只小手下勁兒一捏,她“嗷”了聲,頓時疼得齜牙咧嘴,瞪眼道:“好端端的,你為什么捏我!”
“不為什么。想捏。”
余兮兮:“……”
秦崢若有似無搔了下她手心,道:“再敢亂撩就收拾你。”
她臉蛋兒微紅,甩手用力掙了下,沒掙開,嘴里不滿地嘀咕:“明明是自己思想不健康,堂堂一個陸軍少校,成天都在尋思些什么。”
秦崢看她一眼:“我成天尋思什么你不知道?”
“……”自己下套自己往里鉆,天底下恐怕沒人比她更傻。余兮兮無語,淡淡翻個白眼,紅著臉什么話都不想說了。
外面是陰天,光線不好,好在走廊上亮著幾盞壁燈,淡橙色的光線溫暖曖昧,將整個過道打亮。
兩人牽手往前走著,須臾,余兮兮在一扇房門前停下步子,握住門把輕輕一扭,推開了門。
“你就在這兒等我。”她走進去,反手把門口的開關摁亮,柔聲朝他道:“戶口本在隔壁我爸媽的臥室里,我去拿,很快就回來。”
秦崢抬眸掃了眼周圍。
房間很大,衣帽間占據整體面積的一半,粉白色的壁柜足有三面墻。一張圓形的公主床擺在房間正中,也很大,床單被套同樣是淺淺的粉色,卡通圖案,床頭堆滿各式各樣的玩偶。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極淡的香味兒,秦崢很熟悉。是她身上的味道。
“這是你屋?”
“對呀。”余兮兮有些不好意思,轉身走到桌邊給他倒水,干笑道:“我以前比較的……嗯,幼稚。呵呵呵……”
秦崢接過杯子喝了口水,“現在也沒好哪兒去。”
余兮兮瞇眼,抄起個毛毛蟲公仔打他。
他嘴角微勾,不避不閃地捱了幾下,然后伸手圈住她的腰,要吻她的嘴唇。她扭扭捏捏,故意歪著頭直躲,他難得有耐心,樂此不疲追逗著玩兒,一不留神就親在了她白嫩的耳朵上。
余兮兮嬌笑,癢得縮了縮脖子,然后抬眼,濃密的睫毛刮過他的下巴。
骨節分明的手捏住她的臉,黑眸筆直望進她眼里。
對視幾秒,她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唇上。
顏色淡淡的,唇線的輪廓很明顯,唇尾起菱,形狀漂亮,一如既往緊抿著,顯得有些嚴肅。她看了一會兒,閉眼,輕輕吻了上去,溫柔得像兩片羽毛。
扣在她腰上的大手微微收緊,秦崢克制而隱忍,微擰著眉,盡量配合她青澀的主動。卻終于還是在最后反客為主,捕食一般狠狠深吻她。
在失控之前,秦崢停了下來,額頭抵著她微微喘息,忽然笑了下。
余兮兮睜開眼,眸子晶亮濕潤像有星辰,問他:“……笑什么?”
秦崢說:“沒什么。”
她微動了動唇正要說話,忽然,“砰砰”兩聲,房門被人從外頭敲響。
余兮兮狐疑,輕輕推開他走到門邊,“誰?”
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響起:“二小姐,我是小蘭。”
于是余兮兮把門打開,探出個腦袋:“有事嗎?”
小蘭笑笑,道:“二小姐,董事長回來了,說在書房等你。”
余衛國的書房在二樓走廊的盡頭,余兮兮臉色平靜,在門口時禮貌地敲房門。
“什么事?”低沉渾厚的聲音傳出,聽不出情緒。
“……”她唇囁嚅了下,兩個字眼滾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道:“……小蘭說,您找我。”
“進來吧。”
余兮兮深吸一口氣,開門,提步入內。
書房寬敞,整體都是深色調,和它的主人一樣,看上去便冷硬不易接近。她抬眸,看見一個高大身影背對著站在窗戶前,風吹進來,深棕色的窗簾隨風輕輕擺動。
余衛國手里夾著雪茄,聽見響動回過頭,看向門口的纖細人影。
他點了下煙灰,冷淡道:“回來了?”
“……嗯。”余兮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