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好一陣兩人才消停下來,相擁著睡下。
夜里溫不書睡的很不踏實,他像被什么噩夢魘住了,使勁的抱著懷里的人,像攥著什么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著寒時升的手臂。
他在說夢話,聽不清說什么,不斷發出越來越急促的氣音,寒時升驚醒過來,看著溫不書的眉頭緊鎖,臉色發白,額頭上還沁出細細密密的汗。
他伸手去摸溫不書的后背安撫他,卻不想摸到一手冷汗。
寒時升慌了,坐起身輕聲叫他,一邊去翻床頭柜里的溫度計。剛一回頭,就見溫不書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的,瞳仁一片死寂的黑。
我靠……這場面可太嚇人了,寒時升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看著他鬼魅般蒼白的臉色,語氣無比輕柔:不書寶寶來看著我,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溫不書極緩的眨了下眼,喉嚨上下滾了一圈,聲音嘶啞道:……我怕。
寒時升心驚肉跳的,生怕他出了點什么毛病,聞趕忙把他摟在懷里,一下一下的大力順著他的后背,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在呢,沒事了,沒事了……
溫不書被他抱著,緊繃的身體突然放松下去,淚水突然一下涌了出來,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滴到今天寒時升新換的這床柔軟的厚被子上,留下深色的淚痕。
寒時升最不能看他掉眼淚,更別說像現在這樣止不住的往下掉,擦都擦不過來,揪心的疼。
他心疼的皺著眉,一滴滴的去接他那些淚,給他擦干凈,溫柔哄道:不哭了……告訴我,夢見什么了
溫不書像終于反應過來了,看著寒時升的眼神絕望又委屈,他啞聲道:我是不是生病了。
什么寒時升擔心又驚訝,又重復了一遍:你怎么了
溫不書有點混亂的語無倫次道:她說我有病,所以才不要我……我媽、她拿冰水澆我,我生病了、可能腦子有問題……
寒時升猛的打斷他:這是你小時候的事他們怎么能這么對你!
他想說父母,又覺得那樣的人不配為父母。
準確來說,是溫不書的母親。
在溫不書六歲那年,他記得那天,又黑又冷,連鄰居家玩耍的小朋友們都要回家了。
沒有鄰居喜歡他們家,他們不喜歡他的父母,所以也不讓自己的孩子和他玩。沒人愿意和他玩,他們說他晦氣,看見他就讓他走開,如果他跑的慢了,還會被石頭子追著打,所以他只敢躲在一邊偷看。
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世界就只剩他一個人。
冬天太冷了,小小的溫不書很不情愿的拖著腳步往家走,他不想回家,在外面只是挨餓挨凍。回了家還要挨打。
可他還是慢吞吞的回了家。不回家,能去哪里呢
他太小了,他也不記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碰掉了什么東西,又下意識推開了哪一扇門,朦朧間他只透過一個細縫看見了兩個上下交疊的人影,耳邊聽見嚇人的粗重喘息和女人尖銳的叫聲。
他呆愣愣的,想跑,可腿像灌了鉛,怎么也動不了,急促的聲音越來越近,還是個幼童的他毫無防備的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一個憤怒的女聲反反復復在他耳邊圍繞:你居然敢偷看!死小孩,你這個該死的東西!禍害!為什么留下你,我當初就不應該要你!
你是不是有病!和你那個爛爹一樣蠢貨!你看什么呢啊我讓你再偷看!我讓你不聽話!
他被嚇傻了,驚恐的哭了起來,隨即就跌跌撞撞的被揪著衣領拎到了外面,刺骨寒意襲來,他看見女人發了瘋的舉起旁邊的塑料桶,嘩啦一聲,將里面小半桶摻著冰塊的冷水對著他兜頭澆了下來。
他徹徹底底的說不出話來,連哭聲都僵住了,沒有知覺,徹骨的冰冷,眼淚是怎么流下來的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用打顫的雙唇發出求救聲的他也不知道,他只記得自己跪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間用弱小的聲音乞求那個女人不要丟掉自己,他絕望的叫著媽媽,絕望的道歉……
她還是走了,帶著這個殘破的家里所有還值一點錢的東西走了,而他的爸爸,那個只會酗酒家暴的男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幸好鄰居是一對好心的老夫妻,他們聽見聲音出來看發生了什么,這才發現已經凍到失去意識的溫不書。挺好笑的,生他的父母希望他快快死掉,而他似乎就是天生命大高燒了三天后居然慢慢好轉了。
醫生說溫不書的頭腦可能會受損,說不定以后就是個傻子了,老天對他挺好,不僅沒燒傻,還那么聰明。
寒時升又氣又恨,撫摸溫不書的側臉,心疼的不行:憑什么,他們憑什么……怎么舍得那樣對你……
緊接著他安撫溫不書道: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寶寶不怕,我陪著你呢。
寒時升讓他別怕,但他自己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溫不書用臉頰蹭著寒時升溫熱的掌心,不知道是對寒時升說的還是依然在夢中:……別丟下我行嗎……
溫不書可能是真的魔怔了,寒時升從沒在他臉上看見過這樣驚慌失措的神色,他完全沒了以前的自持,不知道受了什么的刺激,仿佛夢里有什么東西剖開了他內心最深處最直白的欲望和恐懼。
傾瀉而出。他是一個敏感且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心底藏了太多,終于決堤。
我不走,溫不書,我不會離開你的,我跟你保證。
寒時升摸索著拿過床頭的保溫杯擰開,慢慢的喂他喝溫水,極盡溫柔的安撫道:你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沒事兒的,不怕了啊。
比起男朋友,寒時升覺得自己更像是溫不書的救命稻草。
他把溫不書環在臂彎里,讓他靠在自己胸口上,輕輕的揉溫不書的臉,吻著他的發頂低語:我的寶貝,別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溫不書,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