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璟笑著看她:“還敢騙我?”
程瑜瑾終于反應過來,敢情這位祖宗一直咬著不放,就是不滿她說謊騙他?程瑜瑾心說那你早說啊,她立刻改口:“我也并非完全睡著……”
“嗯?”
“其實臣女是怕太子殿下怪罪,只能借口睡著,以求殿下放心。臣女孤弱無依,雖是長房女,但是養母漠不關心,生母虎視眈眈,臣女要是出事,連個求情的人都沒有。我委實害怕,只能出此下策,并不是存心欺瞞殿下……殿下!”
程瑜瑾說完,眼中閃出水光,惶然無助地看著程元璟。程元璟本來冷淡又漠然,聽到程瑜瑾的話,他心想玩什么苦肉計,結果一回頭看到程瑜瑾朦朦朧朧的淚眼,神情一怔。
她怎么哭了?他只是想敲打敲打程瑜瑾,好讓她收起騙他的心思,但并沒有打算真的罰她。莫非他語氣太冰冷,嚇到她了?
程瑜瑾壓抑著聲音抽泣,程元璟聽著渾身難受,他手指緊了緊,最終嘆氣道:“起來吧,我并非針對你,只是向來不喜別人騙我。”
程瑜瑾立即含淚點頭:“殿下品行高潔,嫉惡如仇,自然是看不慣欺瞞等事的。臣女有愧,請殿下降罪。”
程元璟習慣了看程瑜瑾張牙舞爪,時刻端著架子,要么算計人,要么罵人,還從未見過她這樣的柔弱姿態。一個最愛面子不過的小姑娘,現在卻哭得楚楚可憐,程元璟鐵石打的心腸也有些受不住了。他聲音不自覺放緩和,說:“我并無意怪罪你。說來是我不對,嚇到你了,快起來吧。”
程瑜瑾用帕子按眼角,慢慢扶著木架站起來。程元璟看到程瑜瑾熟練的擦淚手勢,迷迷瞪瞪的腦子頓時反應過來。他看著眼前這個人,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你可真是……順桿子就爬。”
程瑜瑾臉上淚還沒干,對著程元璟甜甜一笑:“是殿下虛懷若谷,胸有溝壑。臣女十分敬佩殿下。”
她的眼睛很好看,剛剛才哭過,眼里潤潤的都是水光,現在瞇著眼睛笑出來,說不出是勾人心疼還是勾人作惡。程元璟看了一眼,默默轉過視線。
她是真的很會說話,早就見識過她眼睛都不眨地討好程老侯爺和侯夫人的手段,現在換成自己,程元璟倒有些明白為什么歷朝君王都拒絕不了讒臣了。程元璟無奈,但是他本來也沒打算將程瑜瑾怎么著,他只是不滿程瑜瑾又騙他。現在既然她知錯了,又楚楚可憐地求情,程元璟就順勢就放她過去了。
并不是因為看到她的眼淚難受。
程元璟眼角覷到程瑜瑾的淚都擦干了,才緩緩開口:“你為什么會出現在老侯爺屋里?”
程瑜瑾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心里飛快地想她是該說為了孝順祖父呢,還是說因為擔心九叔。最后她想到程元璟剛剛才說過不許騙他,她最好還是別虎口拔須。
程瑜瑾難得地說了實話:“我見祖父入睡前似乎在尋找什么人,當時唯有九叔不在場,所以我猜測,或許祖父和九叔有什么話要說。”程瑜瑾說完后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補救:“對不起,殿下……”
“無妨。”程元璟伸手止住程瑜瑾的動作,不在意地說,“以后無論人前人后,都繼續叫我九叔。”
“是。”程瑜瑾低頭應下。她偷偷瞥程元璟,想說又不敢說,瞥了兩次后,被程元璟逮了個正著。
程元璟垂眸看著她:“到底想做什么?”
程瑜瑾討好地對程元璟笑了笑,試探道:“九叔,先前我有眼不識泰山,對您多有不敬。您大人有大量,日后必成大業,這等區區小事,應當不會怪罪于我吧?”
程元璟想笑,但他到底忍住了。他居高臨下掃了她一眼:“話都被你說完了,在我面前還玩這一招?”
“不敢。”程瑜瑾立刻笑著接話道,“我就知道太子……九叔胸襟廣闊,對事不對人,是不會在意這等細枝末節的。那我不打擾九叔休息了,侄女告退。”
不等程元璟反應,程瑜瑾立刻就溜。她試探地走了兩步,發現程元璟竟然當真沒有攔她。
程瑜瑾方才的話真假參半,全部是為了脫身故意恭維。沒想到這位主氣量這么大,拿得起放得下,竟完全沒有為難她。這倒真讓程瑜瑾吃驚了。
程瑜瑾心里不由生出些高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程瑜瑾本該趁現在趕緊出去,再等等指不定身后那位就改變主意了。可是她走出書房,鬼使神差地停下來,轉身問程元璟:“九叔,你為什么不阻止?”
程元璟抬頭,靜靜看著她。程瑜瑾忍住移開視線的沖動,說:“你早就發現屋里有人吧。你那時完全可以提醒祖父,讓他不要再說下去,可是你沒有。為什么?”
明明及時止損才是明智的做法,為什么不阻止程老侯爺?如果當時藏在里面的是別人,結果也是一樣嗎?
程瑜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她說完后屋里良久寂靜。程瑜瑾暗笑自己愚蠢,她垂眸,行了一個標準的萬福禮:“抱歉,臣女逾越了。”
程瑜瑾說完后,很快推門離去。微塵在光柱中細細飛舞著,程元璟放下手里的書,眼中似有所思。
為什么不阻止程老侯爺呢?
大概是因為,他知道壁櫥里的人是她吧。
程元璟自小過目不忘,記性好的出奇。書卷他看一遍就能默下來,聽過的話,甚至聞到的味道,經年之后他亦能絲毫不差地還原。
他一進門的時候,就聞出了程瑜瑾身上的味道。所以程老侯爺喊他太子時,他沒有否認。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有力阻止卻沒有行動,反而默默注視著程老侯爺捅破了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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