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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南北往事 > 38.第三十八章

      38.第三十八章

      沈斯亮靠著沙發在地上坐下來,開始一頁一頁的翻,從七月翻到九月,九月到十一月,他試圖在里面,在每一篇文章的結尾,找到兩個熟悉的字眼。

      始終沒有。

      直到看到最后兩頁的時候。

      那是整個拍攝記錄組全體人員對讀者的回饋版面,上面有一些在拍攝過程中的花絮,還有大家在新年伊始之際寫下的新年祝福。

      所有人都是以一句,我在□□為開頭的。

      她被放到最右側,一個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

      顯然是不太習慣面對這樣的鏡頭,她坐在深沉蒸騰的不凍河旁邊,就著黑夜燃起的篝火,笑的生澀,可是眼中從容。

      她說,祝愿所有人在新的一年里,新年快樂。

      那句話是手寫的,最后沒有用嘆號,而是句號,讓人很容易想起她說這句話是的語氣,淡淡的,又發自內心,祝福所有人都能在這一個新年里,快樂。

      沈斯亮想起她以前說過的話。

      她說,斯亮哥,你知道嗎,人在沒有任何希望和生活目標的時候,想要快樂是非常難的一件事。

      快樂不是一種情緒表達,而是一種生活狀態,是心安理得,家人健康,自我沒有任何情感負擔下的一種狀態。

      沈斯亮合上那本書,忽然就生了個念頭。

      他想,就這一次,也只去這一次。找得到,是運氣,找不到,是命。

      他背著所有人買了第二天一早最快飛往內蒙古的機票,一路在通遼機場趕往火車站,乘了夜間的火車去海拉爾。

      火車咣當咣當開著,車廂寂靜,都是遠歸熟睡的旅客,他一個人,裹著綠色的軍大衣,穿著以前冬季拉練時最厚的棉鞋,在車廂吸煙處望著窗外發呆。

      層層疊疊的白色山脈,枯樹,偶爾略過木屋人家,一個距離北京千公里以外的陌生城市。沈斯亮出神的想,她現在在哪兒,會不會在草原某個地方安睡,會不會明天早上醒來,就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整個春節,他是在火車上度過的。

      到了當地,很難找到前往草原的車,沈斯亮找了個火車站門口接私活兒的面包,司機拉著他往草原走,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和他閑聊:“小伙子來旅游啊?”

      沈斯亮答:“來找人。”

      “親戚?還是朋友?要是來訪友還是能不去就不去啦,現在都是暴雪,草原被覆蓋特別深,你一個人,搞不好別出危險,前兩天來旅游的都撤出去了。”

      沈斯亮平靜笑笑,給司機遞了一疊錢:“您就給我放到外頭就行,我自己往里走。”

      司機嘆氣,加快油門給他送到了目的地。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很冷,積雪沒過小腿,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沈斯亮頂著風雪,往牧民人家聚堆的地方走,這里到處都是挺拔抗寒的樟子松,樹上結了樹掛,遠遠望去,依稀能看到邊防站崗的哨兵。

      就這么一直走到中午,渾身凍得都快沒知覺的時候,才看到原住的牧民,沈斯亮上前問:“老鄉,你知道這附近有個來拍雪景的攝制組嗎?”

      老鄉正在吃力拽兩頭牛,牛蹄子陷在雪里,嘴里大聲吆喝著。

      可那老牛就是不動地方,老鄉戴著厚厚的氈帽,羊皮大衣,罵了兩聲,沈斯亮站著看了一會兒,拿著老鄉放在一旁的鐵鍬在牛蹄附近鏟了兩下,積雪被挖空,老牛哞哞叫著動了兩步。

      老鄉松開手里的繩子,拉開帽子看了眼沈斯亮,這才露出笑容:“你剛才說啥?”

      沈斯亮放下鍬,又問了一遍:“我是說,您知道這附近有個來拍東西的攝制組嗎?他們有很多人。”

      老鄉牽著牛兒往回走,爽快一笑:“知道知道!來我們這兒折騰了好幾天呢,從東邊拍到西邊,有七八個人,昨天才走。”

      沈斯亮說:“昨天才走?”

      “啊。”老鄉點頭,很豪爽:“過年啦,都回去了,誰還能總在這兒。”

      說完,老鄉揚著鞭子,回頭仔細看了沈斯亮一眼:“當兵的,你是來找人的?”

      “您怎么知道我是當兵的?”

      “這還用看,我以前是內蒙古兵團的,當了二十年兵,就在家門口站崗放哨。你這身做派,像。”

      “小伙子,你找那攝制組有事兒?看見前頭那條河沒有,這就是我么們最著名的不凍河,他們在這拍了兩天。”

      沈斯亮跟著老鄉在河邊站定,嘴里呼出團團冷氣:“謝謝您,這兒是個好地方。”

      “哈哈,今天能碰見就是緣分,走,跟我家去,給你烤羊肉,明天我們這兒還有最熱鬧的那達慕。”

      “不了。”沈斯亮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跟老鄉道:“我得回去了。”

      “這……才剛來就走?你從哪兒來?要找誰?我幫你找。”

      我從北京來。

      我來找愛人。

      沈斯亮低頭笑笑,冷風順著他的棉大衣從脖子里灌,棉鞋被雪水打濕,他一個人,望著寂靜蒸騰的河水,漆黑的眼中也同樣映著一條深沉悲傷的河。

      他忽然就閉上了眼睛。

      ……

      沒人知道沈斯亮消失那一天一夜到底去了哪兒,只知道他大年初二的時候,依舊提了東西上門去看了年邁的外婆,大年初三的時候也依然換好衣裳去了單位值班。

      那個新年,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個人在家里過的。

      從那以后,他放棄再找她,他的書架上,每半年都會多出一本雜志。這些雜志有關霍皙的版面被數次翻閱,摩挲,然后書脊朝內,妥善安放。

      一支煙畢。

      沈斯亮把煙頭碾滅在煙灰缸,刻意忽略那些細枝末節,對霍皙寥寥數語:“我去找你的時候,當地老鄉說你們已經走了,就差了十幾個小時。”

      霍皙轉過頭,心中就像被什么戳中了似的酸酸的疼。

      她喑啞叫他:“沈斯亮……”

      是了,那天他們得知暴雪驟襲,怕困在半路,連夜乘車離開了海拉爾,那是她第一次在攝制組度過的新年,他們之間,只差了十幾個小時。

      她也曾在那個深夜,那場雪中,反復摩挲手機,想對他說一聲新年快樂的。只可惜,并沒有接通。

      他們在路上,都曾向彼此妥協過。

      只可惜,匆匆錯過,竟然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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