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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變成植物人前,過馬路時常被人摁喇叭。因為能在短時間內捕捉到車速、距離等細節,預測車的位置,所以顯得我走路不緊不慢的。我當時的心理醫生還說我是自動慢回放機器,體感時間慢,倒不一定是好事。沒想到后來昏迷多年,一語成讖了。
——王玨
王玨跪在地上,用余光瞥到李微收回準備邁出屋子的一只腳,回頭看他。他立刻以全身力量做了一個超低配波比跳,在李微有所行動之前自己蹦了起來,然后心虛地笑笑。
李微轉頭走了。
王玨正好可以借機磨蹭一會兒,趁著這個空當打量著他家里的裝潢。
家具烏黑,熾燈慘白,整齊規整,卻又死板得不留情面。黑與白,棱與角,充斥于目之所及的所有空間,嘖嘖,跟他這個人倒是搭調。
他一路掃視,第一時間沖向了那純黑的窗簾,確定地點與環境,無論求救有沒有人看見,終歸是逃出生天的重要線索。一邊忍痛走過去一邊腦子里開始閃過n種求救信號:sos、fill、“8”字運動……可等他掀開窗簾,他愣住了——
窗簾后是一堵墻。
他突然想起李微曾和自己說過差點被狙擊手爆頭,于是把家里的窗戶都糊上了。
……原來是這么個糊法。
他敲了敲,還是空心的——
足以隔住自己被殺的慘叫。
于是他靜靜地想:去吃飯吧,多吃些。
李微也沒等他,等王玨慢慢一瘸一拐挪到飯桌上時,他已經吃上一陣了。
王玨捧起飄著一顆雞蛋的小米粥碗,看著方形的碗嘖嘖稱奇。
“你會做飯?”他開腔,突然掃到李微面前的紅燒肉,立刻控訴道,“你這待遇差別太大了吧。”
李微瞥了他一眼,對他大不敬的語氣倒是沒什么表示,只是抬抬下巴,示意他可以來一塊。
他就真不客氣地夾走最大的一塊肉,塞進嘴里,一陣反胃,差點沒吐出來——
但為了男人的尊嚴,還是咽了下去。
他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很久沒沾葷了。
得逞的李微哼了一下,看著王玨擰巴地低頭喝粥,又掃到他頸間一圈濃墨重彩的瘀青,他心里微微一動。
他受到的培訓一直是無痕殺人,死亡總是悄無聲息——手術動手腳,一種單質引起并發癥的并發癥……最激烈的,也莫過于和目標發生了爭斗,迫不得已用一把細小的美工刀片插入耳后,相對一般兇案倒也算精致。
在餐桌下,他單手握了握空氣,模擬出那天扼住他咽喉的力道。
原來明目張膽地殺人,是這種感覺嗎?可以在被害人皮膚上肆無忌憚地留下痕跡,每一處傷痕都偏執而純粹,姹紫嫣紅地昭示著兇手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