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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十二年,故人戲 > 43.第四十二章 相思未相負(3)

      43.第四十二章 相思未相負(3)

      電話丟在走廊上,沒再管。

      清晨六點,中年女病人死亡。

      小護士也出現了流感癥狀。

      她和護士長之間,因為這接連的病患死亡和同事被傳染的事,已經很少有語溝通。保持冷靜和克制,是兩個人無聲達成的默契。

      七點時,沈奚讓段孟和幫忙,讓護士長和家人通了電話。

      沈奚在走廊上,面對墻壁。

      此刻的她萬念俱寂。手術刀對上死神鐮刀,是弱者和強者的戰爭,就像陳藺觀在信上說的,幾百年后的他們,并不比14世紀醫生好多少,那時是黑死病,現在是肆虐各國的流感。

      “沈醫生,謝謝你,”護士長把聽筒遞還,“你也和家里人打個電話吧。”

      家里人……

      只有傅侗文。

      她握著聽筒,發了會兒愣,問接線小姐要了三三四。等待的每時每刻都被無限拉長,像鐘擺失了衡,搖擺著,無力蕩到下一秒鐘……

      “你好。”他的回應,擒住了她的魂魄。

      “是我。”

      “我在等你的電話,”他說,“等了一夜。”

      “這里就我一個醫生……我不能說太久,”她輕聲說,“我的病人,有兩個沒有救回來,還有護士也被傳染了……萬幸,那個德國的女孩子還是好的。”

      給他講這個做什么,害他更擔心嗎?她埋怨自己。

      “昨天下午我去了醫院,”他是一貫的輕松,“沒有去你的樓層,怕我一個閑人,幫不上忙,反而會給你分心,耽誤你救人。女兒家的志氣,我要學會成全。”

      他總把自己說得可憐,換她的不安。

      她道:“你來也見不到我,醫院有規定的。”

      她能聽著他的呼吸,在清晨的醫院走廊里,陡地鼻酸。

      譚慶項說的不錯,人生苦短,這四字的分量,今日始才曉得。

      “我當年……”她的心忽然縮緊了,“是后悔的。”

      哪怕是要被傳染上,也是要告訴他,當初她離開北京城是有多后悔。

      傅侗文沒了動靜。

      襯衫摩擦話筒口子,沙沙地,像風吹著梧桐樹的葉子。

      為什么不說話,該不會是心臟不舒服了?她胡亂想。

      “三哥……”他停住,仿佛在措辭,繼而說,“對你的心情,過去在別人身上是從未有過的,你要想聽的話,等回來,我慢慢說給你聽。”

      頓了半晌,他又道:“你是在前線救人的醫生,我一個安逸坐在家里的人,應該是支持你,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

      “沒有,你沒有影響到我……”

      你的存在,對我本來就是一種支持。

      “宛央,”他喚著連她自己都陌生的名字,“我愛你。”

      他說著,靜了會兒,又一次說:“我愛你。”

      ……

      沈奚下半張臉蒙在口罩里,一層布在臉上微微顫動著,呼吸全亂了。

      宛央,宛在水中央,曾以為是很美的寓意。可這也是孤立無援的一個名字,四面環水,無所依傍,一世飄蓬。他初在游輪上問她這個名字,也是在四面環水的海上,孤零零的、冒著黑煙的游輪里。命中注定了,這世上唯有他一人會曉得,會叫得出“宛央”。

      蒼白燈光里,她眼里都是水光。他說愛她,她要如何答……

      “沈醫生。”護士長撕破了這份寧靜。

      沈奚忙亂著,說“再聯系”,把聽筒扔下,回到了自己的戰場。

      到正午的日光照入病房,她還在想,他說了那樣的話后,被扔掉電話是如何心情……

      一切在下午有了轉機,經過前兩個病人的死亡后,醫生們有了更好的對策,小護士幸運地成為了在上海的第一個康復病例。對于那場流感,當時的沈奚以為,中國總是要比歐洲好一些,但事實證明疫病的傳播是全球范圍的,到后來,連中國和俄羅都無法避免。

      只是在那個軍閥混戰的年代,沒能留下太多文字和照片資料。

      小護士康復后的第三天,沈奚離開隔離樓層。

      距收診病人那日,過去了十天。

      那個德國少女因為沈奚是主診醫生,對她依賴到寸步不離,沈奚和她語不通,幸好譚慶項是個洋文通,用幾通電話和女孩溝通,親自攬下了要安撫失去雙親“幼女”的職責。

      說是少女,其實因為人種優勢,她比沈奚,甚至比尚未見面的譚慶項都要高一些。

      沈奚拜托護士為她準備了干凈衣裙,舊式樣,中式學生裝。

      沈奚和傅侗文約定是四點,在醫院候診的一樓見。

      三點三十五分,她等不及先帶著女孩到了樓下,未料,在醫院的門內,有人更等不及地先到了。他的車在外頭,吩咐了跟來的保護他的青幫人也都候在外頭,獨自一個,靜立在大扇的玻璃木門邊,兩手倒背在背后,搭在一處。

      等得是不急不躁,卻也伴著十二分的無聊的神態。對他看久了只道平常,可在人群里一站,立時又顯出不同了。他一個大男人,站在樸素白漆的醫院大門前,都有讓浮花浪蕊皆失色的本事。

      從瞧見她起,他就在望著她,無聊神態盡去。

      她一路行,他一面望。

      “你幾時到的?”她像被人堵在校門口的女學生,在大廳里護士們和幾個醫生探究的目光里,心虛地問。

      “說不準,約莫兩點的樣子。”他走近。

      “兩點?”這是站了多久……“來這么早,也不告訴我。”

      沈奚鼻尖碰到他西裝了,始才猜到他要做什么,可他沒給她機會考慮,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這是在中國,不是在紐約,就算是在紐約,兩個戀人要親吻也并非是隨時隨地不分場合的……尤其還是醫院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

      還是,完全失了體統的喉舌深吻。

      她被親吻的全然失重,靈魂在身軀里劇烈地晃了幾晃,仿佛被人抽離出去。

      親完,偏他還要笑。

      “約會這種事情,要先等上一會才有誠意,”他蜻蜓點水似地,親了下她的嘴唇,再是額頭,端的是個輕薄子,“三哥帶你去吃羊排,你最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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