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侗文迫切想獲取有用的信息,但與世隔絕,毫無辦法。
沈奚回憶自己在上海遇到的事,事無巨細講給他聽:
八月時,全國開始統一銀幣,“袁大頭”已經成為唯一的法定國幣。當時她手上還有別的貨幣,被祝先生勸說著,都去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兌換了一堆銀幣、鎳幣和銅幣。
九月上,她留意到有新版的《青年》雜志出來,很受追捧,她接連兩期都沒買到,倒是段孟和送了她一本。段孟和告訴她,創辦人是陳獨秀,這上頭撰稿的人也都很有名,魯迅、李大釗和胡適等先生都會有文章在上頭。聽到創辦人的名字,沈奚想到了在游輪上,傅侗文提到的那位跳海的先生。這一個個名字對她都是陌生的,但她想,傅侗文該會曉得。
“《青年》?”傅侗文念這個名字,沒多的評價。
他這人,從未聽到他直白地評議什么,不像沈奚接觸到的那些留學生,總喜好慷慨激昂地表達自我,闡述追求。
沈奚說到后頭,停下來,傅侗文凝注她。
要不要說?不說他遲早也會曉得。
“可能……是要登基了,”她低聲說,“外邊的人都在說。我看到你父親也在試官服。”
來時路上,火車站、輪渡上都有人在說。
尤其她從上海到南京坐得是頭等座,那里頭的人更像上層社會的人,說起此事更不遮掩。
這在傅侗文預料之內。
他是被鎖了鐵鏈的人,心余力絀,徒增煩悶。
傅侗文將一杯茶飲盡,握她的手:“燈不好一直亮著,慶項明日又要啰嗦。”
他是在說,要睡了。
沈奚跟著他,坐上軟綿的床,記起剛剛的旖旎。于是在撳滅臺燈前,她游移不定地瞄了一眼他穿著睡褲的下身,怕他還在“僵持”著。匆匆一瞥,就滅了燈。
要是尋常女孩也就罷了,偏她是個能把人體結構詳細畫出來的人。昔日解剖課上,她又是唯一一個將男性性征器官切開細看的女學生,那里……里外構造,她一清二楚。
所以那東西在實際操作里,真能收放自如?
或者是病人,才會力不從心?
傅侗文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手指交叉握住她的,兩人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也不語。
這是兩人初次同被而眠,這樣……是真同夫妻沒兩樣了。
***
兩人說話到后半夜,她剛迷糊著盹了會,天還沒亮,屋子里就有了人走動的聲響。
床帳里混沌沌的,是彼此的氣息。
太陽穴突突地跳,腦仁疼,連日趕路,神經緊繃,睡不到天亮就有人聽墻角……她是真不習慣,困頓著,念著天亮后,要和他說一說,還是不要下人這樣近身伺候了。
隱隱地,她聞到中藥的香氣,眼沒睜開,傅侗文已經將她身子扳過去:“是下人。”
前夜說的太多,她嗓子干澀,柔柔地問:“是藥味嗎?”
“是該吃藥了,三爺。”小廝忙答。
傅侗文應著,不去掀床帳,反倒來掀她的衣裳。
沈奚朦朧中,擰了身子,將他的手撥開:“有人呢……”
隔著床帳,一層布。
四周墨黑的,不見光亮,兩人不聲不響地在床上錦被里一個躲閃一個逗趣,鬧了足足半個時辰。起先是在鬧,后來沈奚的睡衣都被他剝干凈了,急窘地裹了被子。她想著床帳外立著人,不好吭聲,只得咬著唇,去踢他的腿,人裹成個粽子躲去床尾。
傅侗文還在床頭上,任她踢自己。
他無賴似地倚著兩人的枕頭,笑出了聲。
床帳外的小廝聽了笑聲,看看手邊的藥碗,怕涼,可不好去催。聽著里頭是在**一刻的鬧騰呢——
兩人都在克制著、呼吸著,望著彼此的眼。
漸漸地靜了,她汗涔涔的背脊上,還有被他撫過的余溫。人縮在床尾,見他盯著自己的腳,慢慢把腳縮了大半回去。
他終是欺身過去。
這回,她多無再躲,被他逼到了床腳。他的睡褲拂過她的腳背,一瞬又像回到了廣州那日,她被這布料摩擦的觸感刺激,蜷起了腳趾頭。
“給我看一看。”他低聲說,去揭她身上的被子。
方才掙得厲害,他領口的紐子也散著,鎖骨上的紅印子,還是她指甲劃出來的——
她心怦怦撞著胸膛。真正桎梏她的是床帳外的那個人影,這小廝被□□的好,在床帳外紋絲不動,半聲不吭。
他柔聲道:“三哥這樣病著,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他又笑:“萬一有個不測,我連你的身子都沒見過。央央可舍得?”
……
床帳突然被掀開,沈奚將被汗浸濕的長發挽起,倉促地系好自己睡衣上最后一粒紐扣,趿著拖鞋,紅著臉,她膝蓋是軟的,摸了兩下,才從太師椅上撈了自己的衣裙。
也不抬眼看那小廝,徑自跑出去,去對面的屋子換衣裳。
緊跟著從床上下來的傅侗文倒不緊不慢,手撐在床邊,笑意濃重地望了一眼門簾。
小廝從未見他這樣笑過,看得怔了。
“藥呢?”他問。
“涼了,我去燙熱,”小廝慌張端起藥說,“等我喚人來伺候爺梳洗。還有伺候……四少奶奶。”這話別扭的,讓他這個下人都覺不妥。
傅侗文頷首,吩咐道:“以后在堂屋候著就是,我不叫,不要進來。”
小廝恭敬回:“是,三爺。”
“還有,不管院子外頭說什么,以后這院子里沒有四少奶奶,只有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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