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陳仰吞吞吐吐。
朝簡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還好,你也就會說那個字。”
陳仰耳根一紅,咳道:“是嗎,我都沒注意。”
“我好像沒聽你爆過粗口。”陳仰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
朝簡:“我不愛說。”他的眉頭微皺,腰彎了彎,“你想我說?”
“不用,我沒想。”陳仰趕忙解釋,“做你自己就行。”
還是別了,一個人一個性格,他想象不出朝簡發怒噴臟的畫面,這樣就挺好。
朝簡驀地扣住陳仰的后腦勺,將他的腦袋扳向十點鐘方向。
陳仰看到了正在被兩個游客拉著拍照的劉值。
那兩個游客都是小姑娘,頂多十八歲,她們把背包背在前面,手里舉著自拍桿,打扮得青春洋溢,眼中的世界是五彩繽紛的。
劉值很配合,小姑娘們讓他站哪他就站哪,讓他比剪刀手就比剪刀手,他沒有半分不耐煩。
陳仰沒找劉值,他找上了那兩個游客:“你們為什么要拉著景區的管理人員拍照?”
“你和我們合照,我就告訴你。”臉上有雀斑的小姑娘談條件,一點都不怕人,看起來也沒什么戒心。
陳仰看著她那幾處雀斑,想起了小啞巴,他笑道:“好。”
小姑娘說到做到,她拍到滿意的照片,就回答了陳仰的問題:“那大叔是網紅啊,網紅制服帥哥,你不覺得他穿黑色工夫超迷人的嗎?!”
“……”陳仰的嘴角抽搐不止,網紅這個詞出現在任務世界,很違和。
“我們是來這玩的,碰巧遇到他了才拍的照片,就這樣,沒別的了。”小姑娘的同伴有些敏感,說話謹慎了點,“像有的人,會特地來找他。”
陳仰點點頭:“旅游節的時候嗎?”
“都有,”小姑娘搶在同伴前面說,“旅游節最多吧。”
陳仰若有所思。
“哥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嗎?”小姑娘打起朝簡的主意,捧著手機害羞道。
朝簡一語不發。
小姑娘還想試試,她的同伴意識到這個沒看到臉,光看身形就很帥的青年不好說話,趕緊拽著她跑了。
“老弟,人要沒了,咱快跟上啊!”張琦眼瞅著劉值消失在街角。
陳仰回過神來,他拉著朝簡,叫上張琦,大步追了上去。
管理處只有一個值班人員,不存在有誰窩在里面嗑瓜子閑聊的情景。
陳仰三人進來的時候,劉值剛給自己的茶杯添上熱水。
“你們怎么上這來了?”劉值把水瓶的塞子塞回去,“有事嗎?”
陳仰不動聲色地打量視線范圍內的一切,挺簡陋的,幾張桌椅,一個玻璃柜,柜子里上有個關老爺佛像。前面還有個小爐子,插著三根香。
值班的小伙子看著監控,沒有投來好奇的視線。
陳仰沒開口,張琦就憋著,他覺得老弟比他有經驗多了,還是不要添亂得好。
幾瞬后,陳仰撓了撓臉,擺出不安的姿態:“劉隊,我聽說有個精神病跑出來亂捅人。”
“沒事了,已經制住了。”劉值語氣安撫。
陳仰長長地松口氣:“那他現在人呢?不會放回去了吧?”
劉值吐掉嘴里的茶葉:“死了。”
“啊?”陳仰一臉的吃驚,“怎么?”
劉值道:“猝死的。”
陳仰唏噓了兩句:“那他的監護人來領他的尸體了嗎?”
“監護人還沒聯系上,這件事等旅游節結束再說吧。”劉值把杯子放到桌上,嘆道,“旅游節要緊。”
陳仰說:“我聽說還死了一個人,傷了一個游客,能瞞得下來嗎?”
“就這幾天了,旅游節是不能終止的,必須照常舉辦。”劉值看看陳仰三人,“小陳,小朝,老張,辛苦你們了。”
“忙去吧。”劉值末了說道,“對了,今晚八點在原來的地方開會,你們通知一下其他人。”
“管理處還有個小房間。”陳仰沒有選擇原路返回,他走的是一條相對僻靜點的路徑。
張琦說:“我也注意到了。”那門就在劉值的座位后面。
“沒有鑰匙,咱連大門都進不去。”張琦的鼻子里噴出急躁的喘息聲,“劉值估計把鑰匙揣口袋里了。”
陳仰一腳踩到翹起來的石板上面,濺起來的臟水快要落到他褲子上時,朝簡把他拉開了。
他順勢牽起朝簡的手,邊走邊琢磨,得想辦法從劉值身上下手。
灌醉行不行?或者問一下那些任務者,看有沒有誰有順手牽羊的本事。
要是還不行,那就只能冒險硬來了。
陳仰拽著劉值這條線,抖露出了住在他前面的大爺。不知道那對負責盯視大爺的情侶有沒有收獲。
干脆去看看好了,反正就是拐幾條巷子的事。
“琦哥,中午上我那去吃吧。”陳仰看一眼日頭,提議道。
張琦:“好嘞!”他瞥瞥老弟對象,做了幾番心理建設才湊過去:“同學,你高中畢業了嗎?”
朝簡:“……”
陳仰:“……”怎么不直接說初中?我吃的草有這么嫩嗎?
那對盯著大爺的情侶一上午有大半時間在冷戰,小半時間隔一會就吵個嘴,他們已經在分手的邊緣線上跳完了一支探戈。
現在又要起跳,舞種未知。
男的坐在樹下刷手機,手指戳個不停。
女的在他旁邊站了一會,不聲不響地蹦出一句話:“你是不是變心了?”
“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其妙。”男的脾氣很沖。
女的比他更沖:“你要不是變心了,你干嘛盯著別的女的看?”
男的罵了聲臟話:“我什么時候盯別的女的了啊?”
“就在剛才,你一直盯著大爺的孫女看!”女的一字一頓,冷心冷眼。
男的臉上的怒氣一凝,茫然道:“我沒有啊。”
“你就有!我拉了你好幾下,你都沒反應!”女的聲音尖銳,滿臉嘲諷,眼圈卻是通紅的,倔強地忍著不掉眼淚。
“你他媽有病吧!”男的摔了手機爬起來,“憑空給我扣個幾把罪名很好玩嗎?自從跟你在一塊以后,我走在大街上多看別人一眼你就發神經。”他一腳踢在樹上,“老子受夠了!”
女的拼命瞪大眼睛,不讓眼淚往下掉,她攥緊手指,很大聲說話:“你就是盯著大爺那個孫女看了,你還不承認,你為什么不承認,我都親眼看見……”
“大爺沒有孫女。”后面冷不丁地響起一個聲音。
陳仰本來以為是小情侶間挺普通的一次吵架,聽著聽著發現走向不對,他看著那對被他的話嚇到了的情侶,目光停在女孩身上。
“你說下當時的情形。”
“那女的站在大爺身后。”女孩臉色發白,手攥著男朋友。
“長什么樣?”陳仰問道。
“個子跟我差不多高,頭發垂在前面,到這,”女孩的手在肚子位置比了比,“瓜子臉,很瘦。”她又描述了一下女鬼的衣著,期間害怕得把男朋友的手掐出了好幾個印子。
陳仰心里的猜測越來越強烈,他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手上有痣嗎?”
“痣?有……有有有!!!”女孩既激動又恐懼。
陳仰深呼吸:“你指一下位置。”
“就在這!”女孩指向自己的右手腕內側,“那痣有豆子大小,黑色的,很明顯。”
陳仰這次終于回應了張琦焦急的眼神,兩人對視一眼,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那女鬼就是關小云家里的碎尸!
張琦癱在地上,抖著手甩煙盒,半天都沒甩出一根煙。
“大爺曾經殺人分尸,那時候剛好關小云家在裝修,他就偷偷拎著尸塊過去,用水泥把尸塊糊起來,砌在她房間的墻和地磚下面,試圖毀尸滅跡。”
張琦捏了捏煙盒,說出自己的推斷:“關小云的房間是去年裝修的,這說明大爺是去年殺的人,至于哪天,”他抬起頭,“就是今天吧。”
“今天燒紙錢了。”張琦吐口氣。
那對情侶滿臉佩服地看著張琦,他們這會倒是站在了一條戰線上面。
張琦看向沒說話的陳仰:“我說的那些都是能對得上的吧,老弟。”
“我還要再確認一下。”
陳仰徑自走到大爺的大門前,他不回頭都知道朝簡跟著他。
很多時候他們不用四目相視,就能有心靈感應。
門被敲開的時候,陳仰對上了大爺拉長的臉,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大爺,我找不到我妹妹了。”陳仰急慌慌地說。
“那你來我這里干什么,找劉隊去啊,找他去。”大爺的臭臉緩和了不少,“他能幫你找。”
陳仰渾渾噩噩:“劉隊能嗎?景區人這么多……”
“能。”大爺皺巴巴的手一揮,“他那人干什么都盡心盡力,你去找他,他一定會盡可能的幫你,放心好了。”字里行間都是信任和夸贊。
“趕緊的吧,不要在我這磨蹭了!”大爺作勢要關門。
陳仰抓住門框:“那大爺,我跟你說一下我妹妹的特征吧,要是你看到了,還要麻煩你幫我留住她。”
“除了大爺你,這地兒我也不認識哪個。”陳仰抹了把臉,艱難地形容起來,“我妹妹這么高,頭發很長,到這里,”
陳仰邊說邊比劃,“啊對了,她上半身穿玫紅色外套,下身是黑色褲子,右手腕這里有顆不算小的黑痣……”
他說到后半句的時候,大爺的臉色徒然就變了。
“大爺,你是不是見過我妹妹?”陳仰呆愣了一下。
“沒見過!”大爺干瘦的脖子上鼓起青筋。
后面的張琦趁機走近:“我說你這個老頭怎么這么不講理,人家的妹妹丟了,現在慌得很,都快哭了,你沒見過就沒見過,好好說就是……”
“滾!都給我滾!”大爺突然大吼大叫,他一把推開陳仰,大力關上鐵門。
“嘭——”聲響震耳欲聾。
巷子里的幾人反應各有不同,那對情侶亡命鴛鴦一般縮在一起。
張琦耳朵里嗡嗡響,表情有點懵。
陳仰跟朝簡靠墻站著,前者被關門聲刺激得頭疼,后者在給他按捏頭部。
也不知道朝簡都按了哪,陳仰頭疼的癥狀緩解了很多。
陳仰有一點想不通,這個任務里的任務者已經起了三十多個了,厲鬼是誰?
如果就是那個女鬼,那她為什么要殺沒有好好維護景區秩序的人?
她的怨氣跟秩序有什么關系?
“人果然是他殺的。”張琦給陳仰一根煙。
“那老不死的狗東西,殺了人還把尸體砍碎糊水泥,心太狠了!”那對情侶里的男生咒罵起來,“下地獄的牲口!”
“我們在這盯了一上午,都沒見哪個鄰居串門,他自己也不外出溜達,敢情是心里有鬼。”女孩厭惡道。
“真看不出來,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竟然……”張琦話沒說完,鐵門就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大爺跟先前的樣子判諾兩人,他跌撞著沖出來,松垮的眼袋都在顫。
“見過,我見過我見過……”大爺蒼老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說,我都說出來……”
大爺不停回頭往屋里看,像是屋里有什么恐怖的東西,他的眼睛爆突,表情驚恐至極。
大中午的,巷子里卻沒什么暖意,很冷,也很陰。
大爺家的門關不上,像是有個人站在那里。
陳仰幾人從大爺口中聽到了一件往事。不復雜,也不長。
劉值是三連橋的名人,老實人,待人溫和有禮,做事面面俱到,游客有什么需求找他,他都會做到。不少游客在這里都是想認識認識他。
去年的昨天,有個年輕女游客追上門,她是一個人,沒有朋友陪同。
女游客看到劉值的時候,猶如見到偶像一樣,她興致勃勃地問旅游節相關,還說自己特地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車來參加這里的旅游節,想讓劉值到時候帶她轉轉,好在畢業前留下紀念。
劉值喝了酒,直接把她拖進了院子里面。
大爺透過小窗戶看到了。
隨著大爺說完,他家的鐵門發出“哐”一聲巨響,仿佛被人發瘋地甩了上去。
大爺嚇失禁了,他老淚縱橫神神叨叨:“小姑娘,我給你燒紙錢了,我燒了,別來找我了……”
張琦和那對情侶吞咽著唾沫,他們都沒吭聲,這真相跟他們以為的大不一樣。
陳仰挺平靜的,他本來就已經收集了不少零碎的線索,現在豁然開朗。
那女鬼真是這個任務的厲鬼。
今年的旅游節之所以要照常進行,是因為她想看,她等了一年了。
陳仰想到什么,猛然看向地上的老人,劉值把人殺了,卻還在景區工作,被游客跟老街坊們信任……
“你是不是沒報過警?”陳仰冷聲問道。他問的時候已經有答案了,臉色很難看。
大爺麻桿似的腿劇烈一抖,他是沒報警,他誰都沒告訴。
他覺得小劉為人正直踏實,那時候只是一時糊涂,不能因為那樣就毀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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