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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趕集

      “啊啊啊啊啊!!!!”

      “啊——”

      隔壁屋里傳出刺耳的驚恐尖叫聲,還沒上炕的王寬友幾人拔腿跑了過去。

      陳仰立即叫醒朝簡:“出事了,快起來!”

      朝簡掀開被子坐起身,半垂的眼有點發紅,眉梢都是沒休息好的疲意跟躁郁,陳仰把拐杖塞他手里。

      陳西雙屬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不用管家屬,他早就從炕上蹦了下來,不敢去隔壁,就在門口打探動靜。

      聽到什么,陳西雙跑回炕前,聲音顫顫的說:“姜苗死了。”

      陳仰一愣,隔壁有四個姜苗,死的是哪一個?

      死的是項甜甜。

      陳仰一過去就看見了她的尸體。

      她坐在炕上,身體背對著門,頭卻是正對著的。

      王小蓓是唯一一個在場的,她驚嚇過度神智不清,整個人躲在被窩里不出來,一時半會根本沒法詢問。

      “你們陪陪她。”王寬友對另外兩個女士說。

      小襄不善交際,笪燕則是同性緣很差,公敵一般的存在,幾乎沒有要好的女性朋友,她做不來這種跟“親近”“相依為命”掛鉤的行為。

      見兩人遲遲沒表態,王家人王寬友只好暫時拋開男女有別,接下了這活。

      其他人都去外面等著。

      集市那邊的嘈雜聲一波一波的往他們這邊傳,猶如兩個世界。

      三月底了,晚上還是有點涼,陳仰剛從被窩爬起來,冷得他打了個哆嗦。

      朝簡拽他外套拉鏈。

      陳仰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沒拉好,他默默拉上去,拉到頂,脖子跟下巴往里縮。

      月亮高掛,靠著墻根的眾人沒有什么交流。

      徐定義拿出一包沒拆的滕王閣,撕掉上面的金線把煙散給大家抽。

      錢秦搖頭,陳西雙也不要,朝簡那徐定義壓根不敢過去,只有陳仰接了一根煙。

      “我抽幾口提個神。”陳仰把打火機還給徐定義,咬著煙小聲跟搭檔說。

      搭檔不搭理他,面色很冷。

      陳仰對徐定義投過去“沒事,我搭檔只是不喜歡我抽煙,不會把火氣撒到你頭上,放心”的眼神。

      完了就默默的上一邊抽去了。

      徐定義擦了把腦門的汗,妻管嚴既視感好強。

      “你們說怎么突然就……”徐定義肉坨坨的臉抖了一下。

      沒人往下接。

      三五分鐘后,屋里響起王寬友的喊聲,讓大家都進來。

      項甜甜的尸體還在炕上。

      王小蓓的情緒稍微恢復了一點,她抱著身子縮在椅子上面,長發擋臉,露出來的半只眼睛又紅又腫,比死了的項甜甜還像鬼。

      膽小的都不往她那看。

      陳仰第一眼的時候有點發怵,多看了會就好了,他在門邊抽煙,鞋子勾著搭檔的拐杖。

      “你覺得會是什么原因?”

      朝簡冷眼一掃:“抽完煙再跟我說話。”

      陳仰:“……嗻。”

      哎,在車站好像說過以后不當著他的面抽煙。

      陳仰側了側身,對著門外狠吸幾口就把煙頭掐了,屈指彈出去。

      “好了,可以說了。”

      朝簡朝王小蓓那邊頷首:“她在說。”

      “沒啊,她不是還……”

      陳仰正說著,炕上的王小蓓就發出了聲音。

      “我跟她鬧著玩的,她脫了鞋把腳伸到我面前熏我,我假裝生氣的打她一下,她裝出很怕的樣子說對不起。”

      王小蓓嗚咽起來:“當時還在玩,我叫她影后,她就又換了種語氣跟我道歉,我夸她演得好,然后我就背過去讓她給我梳頭……”

      王小蓓的牙齒開始“咔咔咔咔”的打顫:“后來她還在說對不起,不停的說不停的說,一直說。”

      “真的,一句普通的話說多了,一遍遍的重復,那種感覺說不上來,當時我心里就有點毛毛的了,我有點生氣的讓她不要說了,她沒有停,聲音里的哭腔越來越嚴重……”

      “嗚嗚嗚……”王小蓓把頭埋進腿間失聲痛哭。

      屋里只有她的哭聲,其他人一致的靜默,直到她哭得打嗝了,王寬友才去拍她后背安撫。

      “你們玩鬧之前發生過什么?”

      王小蓓抽泣著說:“沒有什么,那時候大家都在的,我們就聊天,說是集市很臟,身上好多……”

      “名字!”

      她突然驚叫:“她喊了名字!”

      屋里眾人屏住呼吸。

      “什么?”

      王小蓓指著小襄,嘴唇顫抖的說:“她叫了她的名字。”

      前一個她是指項甜甜,后一個是說的小襄。

      大家屏住的那口氣吐緩慢出來,周遭凝固的氣流也重新流動,只是浸滿了寒意。

      項甜甜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叫錯了名字。

      原來是這樣。

      “叫錯名字竟然真的會死。”

      “還是我好,我記性不行,根本記不住大家的名字,按照年齡性別劃分的三個對我來說剛剛好,不會叫錯。”

      徐定義拍拍胸口:“對名字敏感的就慘了。”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對名字相當敏感的陳西雙吐槽。

      徐定義尷尬的面皮一紅:“我也不是那意思。”

      “我們都回屋吧。”

      “等等!”笪燕頭往墻里扭,手指向炕的方向,“那個怎么辦?”

      王寬友道:“有的任務里會自動消失,有的不會,目前我還沒有發現規律,不知道這個會是哪種。”

      門邊的陳仰撓撓臉,小尹島的任務者尸體不會消失,火車站的會。

      一個是死亡陷阱,一個是普通任務。

      說白了,就是死得多的,規則會處理掉尸體,死得少的就不管。

      “所以呢,說了等于沒說。”笪燕那張高級臉上有著冷意,“就算會消失,屋里也是死過人的,還就在炕上死的。”

      “更別說不會消失了,我們哪敢睡!”

      徐定義說:“那你們來隔壁,大家都待在一起?”

      笪燕的臉更冷了,她看徐定義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猥瑣男:“你們就不能跟我們換屋子嗎?”

      徐定義往尸體那飛快瞟一眼,胖胖的身子猛烈一顫:“這邊炕太小了,我們躺不下,換不了的,我們不換!”

      陳西雙擦得香香的手攥緊,哀求的眼神瞅著笪燕。

      仿佛成了巫婆的笪燕:“……”

      “都少說兩句。”王寬友像個領導者,“有了身份號就注定不會再有普通平淡的生活,克服恐懼是第一步,遲早要習慣,除非是不認為自己還有下個任務。”

      陳仰嘴一抽,這次八成就是王寬友給新人做的科普。

      說話穩,要害也抓得很準,別人被他刺到了還覺得他是對的。

      笪燕被王寬友的話堵死了,找不到突破口反擊,她看王小蓓跟小襄:“你們呢?都不說話?這屋子是我一個人住嗎?”

      王小蓓只是哭。

      小襄全程都坐在小桌前,指尖劃著桌上的一條條紋路。

      小孩子一樣,一直在描摹。

      笪燕看她們這樣,孤立無援的感覺沖上心頭,她抹了抹眼睛,壓抑著哭了起來。

      屋里的情況凄慘得不行。

      王寬友看了圈同胞們,征求意見的口吻說:“要不,尸體放到我們那邊?”

      陳西雙傻兮兮的:“放哪啊?”

      “床底下。”

      “……”我死了。

      陳仰要說什么,外面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走得很快,也有點亂,他把半掩的門拉開一看。

      是李平,劉順,張廣榮,他們回來了。

      三人一下子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徐定義好奇的問他們:“拜祖是什么樣?”

      劉順跟張廣榮進屋就躺下了,李平回了句:“你們家沒拜過?”

      “擺上飯菜,燒紙,磕頭什么的。”徐定義想了想,“你們是這種流程嗎?”

      李平也躺上去:“反正就是拜祖!”

      徐定義在炕邊嘮叨:“還有別的吧?”

      沒人理。

      陳仰朝劉順走過去,腰彎了彎,聞到了他頭發里的香火味道:“姜大,村長帶你們去了哪?”

      劉順閉著眼:“家祠。”

      祠堂啊,陳仰昨天在村里走動的時候沒注意,他習慣的回頭找搭檔的身影,找到就眼神詢問。

      朝簡抬了抬眼,沒什么表情的跟他對視。

      陳仰有了答案,抿著的嘴角松了松,這位的觀察力比他強。

      轉身的時候,陳仰隨意的提了一句:“對了,姜大,姜苗死了。”

      劉順閉著的眼皮一抖。

      旁邊的李平直接睜開了眼睛:“誰,誰死了?”

      “長得甜甜的那個,”陳西雙插嘴。

      李平又問:“什么時候的事?”

      “你們走后不久死的。”

      徐定義補充道:“差不多有半小時。”

      李平的眼眶徒然撐大了幾分,下一秒就把眼睛閉上了。

      而劉順一直沒睜過眼,眼皮也沒停過抖動。

      至于張廣榮,他躺得遠一點,后背有一瞬的僵硬。

      陳仰把這三人的細微變化都捕捉到了。

      不對勁。

      項甜甜不是叫錯名字死的嗎?能跟拜祖扯上聯系?

      這里頭會有什么名堂呢……

      “尸體沒了。”王寬友從隔壁回來說。

      陳仰心里咯噔一下,這個任務不是普通任務?他看看屋里的任務者,加上隔壁的,還剩十二個人。

      第二天還是凌晨三點半出攤。

      上次村長讓他們提前的理由是,外地攤販來得早,好位置快沒了,這次是“都第二天了,不多賣賣,怎么賺到那個數”。

      陳仰懷疑當年就是這樣。

      原本是五點半開始的,不知怎么變成了三點半。

      陳仰站在攤前打哈欠,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睡著,他又打了哈欠,擦掉眼角的濕潤跟中年女人搭話:“姜苗,早上好。”

      中年女人不回應。

      陳仰友好的說:“你昨天的那一籃子小雞都賣完了,今天肯定也會賣掉。”

      “是啊。”中年女人這回給了回應,肢體欲卻是跟回答不相符的緊張不安,沒有絲毫放松。

      陳仰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轉去另一邊的修鞋匠那。

      修鞋匠正在按小舊機子給一雙皮鞋打線,兩只手跟套袖上都是臟污。

      攤邊還有不少鞋在等他修,生意非常好。

      陳仰湊頭看修鞋匠忙活:“師傅,你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在這啊?沒找個地方睡覺?”

      “睡了。”修鞋匠用剪刀把線剪掉,“你們村睡的。”

      陳仰問是誰家。

      修鞋匠將搭在腿上的布理理,皮鞋放上去,他拿小刷子刷鞋幫:“一老友那。”

      老友?陳仰欲要問話的時候,有人來鞋匠這兒拿鞋,通話也因此被砍斷了,他沒能接上。

      八點多,陳仰去朝簡的攤前,小聲道:“我想去趟家祠。”

      這個時間點村里人應該都出來了。

      “我早去早回。”陳仰說,“你看行不行?”

      朝簡:“去吧。”

      陳仰沒想到會這么順利,他有點沒反應過來:“啊?”

      朝簡彈他耳朵。

      陳仰疼得一把捂住:“我還以為你這次又要說教。”

      昨天阻止他去其他攤位查探的人,今天竟然同意他一個人去搜集線索。

      難道家祠比集市安全?

      陳仰忽地看向少年,真是這樣?

      朝簡用拐杖敲他小腿,不耐道:“還不走?”

      “走了走了。”陳仰力道不重的踢開拐杖,“攤位我讓修鞋匠跟姜苗幫我看著,你也幫我注意注意,要是村長來了,你就說我拉肚子。”

      集市上人影交錯,陳仰邊走邊留意周圍,很快就消失在了朝簡的視野里。

      像大海里的一條魚,轉眼便看不到了,更捉不住。

      朝簡低頭看自己不能走的左腿,沉默許久。

      拐杖大力打了一下。

      陳仰昨晚從朝簡那得知了祠堂的方位,他并沒有在路上多耽誤時間。

      集市后面的村屋間也的確沒見到什么人。

      都在逛。

      陳仰在祠堂外駐足了不到一分鐘,他往后退,在一段距離的助跑中提速,靈巧的一鼓作氣沖上院墻,抓住墻頭,翻身躍了進去。

      落地的悶響被陳仰壓到最輕,腿部肌肉繃得過于緊了,有點抽,他抬腿放下,重復了幾次動作緩了緩。

      翻墻的事很多年沒干過了。

      上一次好像還是上高中的時候,翹課出去跟社會上的打籃球贏球場,結果成了干架,鼻青臉腫一難盡。

      陳仰在地上找到一塊石頭,手摸了摸,尖銳程度還可以,他把拿著石頭的手縮進袖子里,輕手輕腳往祠堂里走。

      厚重的老木門被推開了,那聲響像一個快死了的老人發出的一聲喘息。

      陳仰踩著高度警惕的腳步走了進去。

      一股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陳仰在小尹島的戚婆婆那聞到過。

      木頭跟香爐混拌的味道,裹挾著歲月的灰蒙。

      祠堂就一間屋子,很大,也很空,陳仰站在門口,正對著他的是祠堂上方。

      那里放著三把椅子。

      一把應該是村長的,另外兩把給誰坐的不得而知。

      底下還有五把椅子,一邊兩把,一邊三把。

      出攤的25人里面,村里有兩個姜大,任務者有三個,跟椅子分布疊上了。

      那里就是他們五人的座位。

      劉順三人昨晚回來沒透露拜祖細節,說明是發生了讓他們忌憚的事情,不能說。

      陳仰試著腦補他們拜祖時的畫面,一股香味涌進他的鼻息里,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從門口走進來,沿著味道停在一個香爐前面。

      這香爐大不說,位置也擺的不對,竟然沒有擺在祠堂正中間,而是在右邊。

      而且拜祖的時候,一般是點三根香,天,地,人。

      陳仰看著香爐,這里面卻有很多根。

      突有一股陰風從背后吹來,像有什么貼上了陳仰,從后面伸頭看過來,他凝住的視線頓時就散開了,臉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凈。

      石頭只能防人,對鬼魂沒用。

      陳仰受到陳西雙的影響,快速在身前劃了個“十”字。

      那陰風還在。

      陳仰一動不動,衣服里的汗毛全豎了起來。

      “姜大?”

      “姜人?

      “……姜苗?”

      陳仰把三人的名字挨個念了一遍,身后沒有絲毫動靜。

      祠堂有姜家其他人的吧。

      沒看到一個牌位,不知道都放哪了。

      后面有鬼,陳仰不敢回頭,只能瞪著香爐,不知不覺就數出了香的數量。

      60。

      這個數字讓陳仰有點熟悉,想不起來是什么了,就在他不知道是悶頭撤走還是硬著頭皮往下查的時候,他發現了對面的東西。

      一面柜子。

      陳仰忍不住的邁開腳步朝那邊走去,整個人和柜子一樣,融進了昏暗的光線里面。

      這柜子像藥店里的藥柜,每個上面都貼著一個編號。

      1,2,3,4……

      橫列是10個一列,一共6列。

      陳仰數了數,60個。

      60……

      60!

      陳仰下意識往后扭脖子,恐懼讓他的動作徒然卡住,硬生生的轉了回去。

      60根香,60個柜子。

      信息的重點在柜子上面,陳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這種柜子的排列確實像藥柜。

      可是……

      停尸房的也差不多啊。

      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也很頑劣,不按常理出牌。

      創作的時候擠牙膏,某些時候卻猶如發洪水,堵都堵不住。

      比如看鬼片的時候,看完鬼片睡覺的時候。

      又比如背后有只真鬼,面前可能還有一群的時候。

      陳仰很怕拉開柜子一看,里面是張人臉。

      或者柜子上面開始流血。

      柜子里有女人的哭聲“好擠啊!我好擠啊!”。

      柜子自己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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