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殺我,恐怕沒有那么容易。”凌樞第一次在白潛面前笑,唇色還是清麗的蒼白。轉眼間,已經欺身上前。白潛的身影和他戰到一處,一分一合,極為迅速,仿佛兩道影子在巖壁上映出的幻象。
他們的身法快地看不清,禾藍心里緊張。
兩刀再一次交接在一起,白潛驚訝的笑意一閃而過,刀鋒微微和他錯開,反手一刀劈在他的肩上。凌樞一擊即退,閃身掠出了門外。
“別追了。”白潛拉住禾藍,把一個藍色的匣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他還會回來的。”
禾藍這才看清,原來他在交手的時候已經拿到了這個盒子。她心里有些失望——不是那張紙。
白潛摟住她的肩膀,把她緊緊拴在懷里,“有了這個東西,還怕他不回來?到時候想問什么都可以問。你露出這樣的表情,會讓我以為你在乎他的。”
禾藍心里發虛,“你胡說什么?”
“你這么激動干什么?”白潛把她緊緊扣在懷里,掰起她的下巴,“他拉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躲?”
“我……”禾藍被他雪亮的目光看著心里滯澀,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他心里的醋勁已經像浪潮一樣翻涌,還有說不出的恨意,抓著她肩膀的手都在“啪啪”作響,恨不得揉碎她。禾藍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阿潛,你不要多想,我沒有……”
他一把把她按在巖壁上,氣息有平時沒有的大起伏。
他不在乎杜別,不止是因為他在他眼里已經是個死人,而且禾藍絕對不會喜歡他。但是,凌樞不一樣,白潛似乎看到當年的自己。他在禾藍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位呢?他也很想知道。
禾藍被他抓地很疼,也被他的目光駭到了。
白潛盯著她看了很久,忽然放開了她。
禾藍靠在巖壁上喘氣。
那天過后,白潛很多天沒有和她說話,禾藍心里仿佛破了一個洞,有什么正沙漏般逝去。
山谷里的清晨在霧靄中迷蒙,禾藍站在小樓廊上望下去,胸口悶得發慌。
彭云清和杜別的事情,她也是剛剛才知道。白潛沒有殺他,把他囚禁在地牢里,是東面一處破舊的磚瓦房,專門刑囚犯人。
禾藍偷偷去過一次,卻被守衛攔在外面,連杜別的面也沒有見著。
到底是多年的朋友,要她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雖然他們之間的感覺已經遠遠不及當初,禾藍也對他產生了說不出的隔閡。但是,杜別還是杜別,那個記憶里萬分照顧她的小哥哥。
禾藍想著以后要給他上墳,心里就說不出的寥落。
身后傳來腳步聲,很輕,禾藍不回頭也知道,“有什么事嗎?”
穆棱佇立在走廊上,遠遠端著盤水晶糕,“你一早上都沒吃過東西了,吃一點吧。”
禾藍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為什么?”穆棱不懂。
“什么為什么?”
“你們明明相愛,現在為什么又這樣?我真的不明白,他那么喜歡你,對你那么好,別人跪著求也求不來,你還要讓他不開心。他這幾天心情很不好,我也很難受。”
禾藍第一次聽見她說那么多話,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卻不知道要回應什么。
穆棱道,“你不去看看他嗎?”
僵持了這么多天,禾藍也很想和他和好。她沒有回應穆棱,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去找白潛。
他的住處在竹林后的一處高樓,一個人的僻靜所在。進樓的時候,卻沒有發現他的人,隨行的人告訴她,他去了東面的瓦房。禾藍想著杜別還關在那里,馬上趕去了那個地方。
那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頂端兩頭用水泥砌了兩座瞭望臺,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在上面,警惕著四周。荒草掩埋了半邊墻體,還是可以看見暗紅發黑的血跡,和灰白脫落的墻皮混雜在一起,草叢里似乎還落著些不明毛發肌塊。
只是遠遠走進,禾藍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她加快了步子,根據詢問來的地址,快速地向里面走去。其間也有兩個士兵攔住她,不過看她面孔認出她的身份,想起之前首領交代過的話,恭恭敬敬地給她放了行。
靠里面的第四座瓦房。
禾藍打開嘎吱作響的木板門,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就撲面而來。
原來里面的瓦房是很大的,連成走廊貫通,中間是走廊,兩邊是用木欄隔開的監牢。禾藍從中間快步走過,里面的人拼命地向她伸手,很多是已經血淋漓的人,身上少了零件的也很常見。
禾藍用最快的腳步到了后方的刑訊室。
不用她開門,里面的門自動開了,白潛摘下白手套,看到她停下了步子。他的身上還有噴濺的血跡,星星點點,雪白的臉上都濺滿了,像一個修羅,禾藍在原地愣愣看著他。很久以后,她才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你把他怎么了?”
白潛也過了很久,才冷淡地說,“殺了。”
禾藍永遠都記得這一天,她沖進去的時候,杜別已經身首異處。滾圓的頭顱在地上轉了轉,正好挨到她的腳步。禾藍尖叫一聲,摔在地上。墻上的刑具還沾著血,殘留著一些不明肌肉和皮,她捂住臉,忍了忍,眼淚還是留了出來。
“傷心嗎?”白潛從后面俯身下來,撫摸著她的面頰,“他和我作對的時候,就該料到有這種下場。你覺得我狠毒,我還覺得我不夠狠。”
“他已經輸了,你都不放過他?”
“我不想讓你見他最后一面。”白潛有些執拗地笑,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凌樞也一樣,或者,你更喜歡叫他謝明珂。不管是誰,只要多看你一眼,多碰你一下,我都要他不得好死。”他扣緊了她的下巴,冷靜地看了會兒,忽然松開。
借著慣力,禾藍的頭被甩到一旁,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從來都沒覺得,她的阿潛是這么可怕。他已經瘋魔了,只要和她有關的任何事,他就會失去理智。
杜別……杜別……
禾藍對他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停留在多年以前他撫摸她頭發的時候。心里還是痛,還是會痛。就算決定不再有瓜葛,她也不希望他落得這么個結局。
禾藍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竹樓,快速地掩上了門,仿佛外面有魔鬼一樣。
一回頭,她的腳步就停在原地。
月光下,年輕人一身黑色勁裝,身上沾著一些灰塵,似乎風塵仆仆,從遙遠的地方趕過來。他從窗臺前回頭來看她,似乎闊別已久,“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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