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明君不會放棄自己的百姓。
所以……
衛斂靜靜承受著,幾乎將唇瓣咬出血,垂落的鴉睫狠狠顫了一下。
所以姬越這些天這么纏著他。
這么不加節制地拉著他胡鬧。
原是……原是將他們之間的每一天都當成最后一天來過么?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衛斂其實能理解。
若是換成他,他也會選擇救更多的百姓。姬越若是選了他,他反而才瞧不起。
衛斂豈會愛上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不顧的人。
他愛上的是一名英雄,一位千古明君。他愛的正是這樣的姬越。
可他仍是覺得很難過。
不是因為姬越選擇了百姓。
一輩子那么長,他與姬越才在一起那么短的時間。他真的……很不甘心。
他大概也知道,身后的這個人比他更難過。
衛斂一聲不吭地接受姬越的全部對待。他知道他已經受傷了,而姬越心神不寧,并未發現。
直至身子疼得厲害,衛斂才啞聲道:“夠了。”
姬越聽不見。
他舍不得和這個人分開,也一刻都不想浪費有限的時間。
衛斂將額頭抵在手臂上,聲音帶著顫,極輕地說了句:“……疼。”
姬越猛然驚醒,看見衛斂狼狽的模樣,一瞬間閃過痛苦與慌亂。
他連忙離開,張嘴想道歉,卻說不出一句話。
衛斂疲憊地低下頭。他累了,這回是真傷得厲害,或許出血了罷……
他安靜了一會兒,感到身后傳來一片冰涼。
姬越在給他上藥。
是上回王太醫送來的藥,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衛斂有些自嘲地閉了閉眼。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衛斂的肩上。
他以為那是姬越的汗,畢竟他們才結束一場幾乎算得上暴虐的歡.愛。
“阿斂。”姬越低聲道,“對不起。”
他俯身擁住他,帶著哭腔,一遍遍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呢?
對不起傷到了他。
還是對不起放棄了他?
沒關系,我知道的,姬越,你是個大英雄。
我不怪你啊。
衛斂故作輕松道:“姬越,你太過分了啊。晚上這么折騰我,白天還讓我給你批奏折,沒你這么壓榨人的。”
他轉過身,看見姬越微紅的眼眶,愣了愣,笑道:“我都沒哭,你哭什么?出息。”
姬越望他半晌,忽然上來吻他。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吻得難舍難分,連燭光都不及那愛意熾熱。
月色也不及那目光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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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被衛斂那日受傷的模樣嚇到了,姬越此后再沒碰過他。但黏糊程度半點不減,只是溫柔且小心地抱著他,又什么都不做。
像在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的寶物,極盡珍惜。
反倒是衛斂提了幾次,被姬越拒了:“前段日子孤太過了,對你身子不好。”
衛斂想管他呢,他都要死了,死前總得睡個夠本。
于是他完全和前幾日姬越的狀態反過來了。
落在外人眼里,只覺得陛下和公子斂感情真是一日比一日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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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姬越先前派去江州與青州的人快馬加鞭回來了,帶回兩封密報。
青州并無異常。而同在東南方向的江州清平縣,出現了嚴重的瘟疫。
起初只是一個村落里發現一名病人,而后迅速蔓延到整個縣。等探子回來時,已經傳染到了隔壁縣。
當地知縣想著最初死幾個人不算事兒,未曾在意。誰料疫病愈演愈烈,傳到知州耳朵里。知州正在升遷關頭,唯恐烏紗帽不保,竟知情不報。
如今整個江州尤其是疫病源頭的清平縣,已是人間煉獄。
姬越聽到消息后氣得當場摔了折子,翌日就上朝述明此事,革了江州知州之職,聽候發落。其余相應官員,皆等秋后算賬。
當務之急,卻還是阻止疾病蔓延。
如今還只是一個江州,若是蔓延到青州,再擴散至秦國各地,那才是真的不堪設想。
姬越迅速派欽差大臣前去江州,并帶上半個太醫院解決疾病。
但他明白,半個太醫院也不及一個衛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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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越今日不曾召見他。
衛斂知道是因為什么。
早朝過后,江州出現瘟疫一事已傳遍,舉朝嘩然。無論在何種朝代,瘟疫都是令人談之色變的可怕之事。后宮里的宮人也都在悄悄議論,誰人不知。
而往日一刻也不想與衛斂分離的姬越,今日并沒有見衛斂。
姬越,你在等什么呢?
衛斂安靜地想。
你明知道只有我可以。
他在鐘靈宮中等了半日,仍未等到御書房傳來任何消息。
衛斂氣得笑了聲,起身就去了御書房,一腳踹開御書房的大門。
姬越愕然抬起頭。
衛斂垂目:“我也去。”
明知那是死路,可總有些使命,令人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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