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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酩酊

      尤其是看到衛斂脖子與腿上的傷,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那兩道傷絕對是衛斂自己制造的。

      這么不把自己的身體看在眼里。

      偏偏姬越還無法發作,只能獨自生悶氣。

      “再說了。”衛斂注視他的胳膊,“你不也跟沒事人似的?”

      姬越自己都是個傷員。

      衛斂是很想掀開姬越的袖子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的,可一來他自己也行動不便,二來他也不能暴.露醫術幫不上什么忙,三來姬越的傷自有一堆太醫圍著轉,沒他什么事。

      還是不摻和了。

      能跑能跳,沒死就行。

      平白被刺了一劍,衛斂也是有點怨氣的。

      “孤身經百戰,受過的傷不知凡幾,和你能一樣么?”姬越沒好氣道。

      衛斂哪怕是破個口子他都要如臨大敵的。

      衛斂客氣道:“那也請陛下回宮早些歇息,臣要睡了。”

      姬越:“你就這么急著趕孤回去?”

      衛斂訝然:“不然您還想留下來?”

      他輕嘆一口氣,十分哀戚:“恕臣身體有恙,無法伺候陛下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未來百日內也不能服侍陛下了。”他極力藏住語氣里按捺不住的興奮,“您還是回去罷。”

      他忽然想起來了。他受了傷,姬越也受了傷,他們就可以禁欲了!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好事!

      盡管一開始是衛斂勾著人上榻,可后來姬越食髓知味,折騰得狠了,衛斂也很惱火。

      難得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息,衛斂十分開心。

      他忍了忍上揚的嘴角,真誠道:“陛下也要早日康復。”

      姬越看著戲精上身的衛斂,無語凝噎。

      別以為孤聽不出來你很開心。

      姬越快氣笑了。

      他轉身:“孤走了。”

      衛斂恭送:“陛下慢走。”

      姬越忍不住回頭:“孤真的走了。”

      衛斂頷首:“慢走。”

      姬越走到門邊,又忍不住回了次頭:“孤……”

      衛斂面無表情:“走快點兒。”

      “……”姬越說,“那你好好睡啊,別壓到傷口,記得按時換藥,這幾天不要下地,宮里的事也不需要你操心了……”

      他樁樁件件地叮囑著,比宮里的老嬤嬤還操心。

      衛斂直接埋進被子里不理他了。

      姬越靜靜望他良久,推門走了出去。

      -

      外頭夜涼如水,冷風撲面。

      姬越心頭沉甸甸的。

      再怎么插科打諢,也難逃自責的侵蝕。

      他哪里看不出來。衛斂表面沒事人,臉白得跟紙一樣,還將受傷較重的左臂藏在被子里,不讓他看見。

      一定很疼。

      姬越還不敢當著人的面紅了眼,衛斂還沒哭呢他先哭上,也太丟臉了。

      他游魂似的飄回養心殿,進門第一句是:“拿酒來。”

      李福全一愣:“這么晚了……?”

      這都什么時辰了,不好好睡覺養傷,喝什么酒啊?

      “讓你去就去,少廢話。”姬越低聲,“孤要借酒消愁。”

      李福全:“……諾。”

      ……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李福全望著窗前月下飲得快酩酊大醉的姬越,一臉焦急:“陛下,快別喝了。”

      若單純喝酒倒也無妨,可陛下明顯是心里藏著事,悶著不說。

      姬越晃著酒杯,鳳眸瀲滟,半是微醺:“李福全,若這世上有人騙孤,孤該當如何?”

      這還用答么?李福全果斷道:“欺君之罪,罪該當誅。”

      “不可!”姬越立刻否決,“孤舍不得。”

      李福全一驚。

      能夠讓陛下舍不得的……也就只有那位了罷。

      李福全輕拍了下自己的嘴,懊惱自己多嘴。

      敢情是陛下和衛公子鬧矛盾了?

      “孤也騙了他……孤騙他那藥……要一年才能解。”姬越突然低笑出聲,闔了眼趴在桌上,“孤想他留下來。孤好怕他走了。孤今日還傷了他,他會不會生氣啊……”

      李福全開始聽不懂了。

      這都啥跟啥?

      不過他能看出來,陛下很難過。

      陛下幼時與母妃云姬感情深厚,前一日還在和云姬約定明日要去玩雪,當晚就親眼所見云姬被人推入井中。

      后來陛下養了一只兔,悉心照料,好生喂養。那養不熟的兔子卻奔向太后懷抱,當晚就被陛下下令端上餐桌。

      再后來陛下喜愛一只鷹,那鷹就被太后用來要挾,最后被陛下親手射死。

      陛下甚少有喜愛之物。但凡有,最后總是要離他而去,不得善終,故而其后也再不敢有心愛之物。

      他若是有了一個心上人,必定心心念念,小心翼翼,生怕那人也同以往那些人和物一樣離他而去。

      小心過甚,以至于連一句問詢都不敢。

      李福全猜想,應當是今日衛公子受傷一事讓陛下受了刺激。陛下身邊危機重重,與陛下親近之人也總是時刻陷于危險之中。陛下該是怕衛公子與云太后、那只鷹、那只兔一樣,又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離開他。

      他今日之擔驚受怕,皆因往日之痛不欲生。

      李福全小心勸道:“陛下,衛公子不會生您的氣的。”

      “他一定是生氣了。”姬越郁郁道,“他都不理孤。”

      “衛公子是嘴硬心軟。”自陛下獨當一面后,李福全鮮少看到姬越這般脆弱的模樣,他著急得團團轉,突然想到什么,說,“陛下,實話告訴您,公子知曉您舊日有失眠之癥,特意吩咐過奴,將您殿中的香調成楚國安神秘方,為的就是他不在您身邊時,您也能安然入睡。”

      “那件五爪金龍祥云玄袍是您最愛穿的衣裳,被浣衣局宮人不慎洗破一個洞,是公子親手拿針線縫補上的。”

      “還有每日您去看公子,公子對您仿佛毫不在意。可您不在時,公子一天要問好幾遍您的行蹤。若得知您在與大臣議事,他便從不打擾,只是嘆聲宮里無趣。若您無他事,公子便會起身去找您,說與您在一起才有樂子。”

      “……這些事,公子只說是微不足道,從不讓奴說。”

      有些事情,便是他也做不到如此心細。

      “公子是楚人,奴開始確實對公子有些偏見。便是在這一日日的細水長流里,才漸漸改觀。”李福全嘆道,“陛下,您大可不必憂慮。”

      這世上,無人比衛斂更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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