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若從杏山等地包抄,或許會有一些精騎,越過杏山,直逼明軍腹心要地,大軍作戰在外,娘娘宮等處不免空虛。所以這些民夫商隊聚集秘密處,也需深挖壕溝,豎立堅寨,堅壁清野,嚴防死守。
有遼東巡撫邱民仰在先,張斗、蔡懋德等人被王斗指揮在后,倒沒覺得不可接受,安靜領命,又安靜地退了回去。再想想王斗其實大半不算武人,心下更是袒然。
王斗掃了他們一眼,說起遼東這些文臣官吏們,便是歷史上,他們也大多表現出眾,對大明盡了他們的心力,除了洪承疇,盡數為國盡忠,反倒武將敗類層出不窮。
最后王斗說道:“余下各將,便隨本伯與洪督,逼向錦昌堡、伊家嶺,與奴決戰!”
指著沙盤,他嚴正說道:“北岸決戰,便是此場大戰關鍵,聚集的韃子兵馬最多,能不能取勝,就看這場大戰了。”
他沉吟:“錦昌堡之下,地勢平坦,有利賊奴大眾騎兵,所以這方之地,以防守為主,神機營神威大將軍炮二十門,大量的火箭車,臼炮,神火飛鴉等利器,可以布置此處。”
王斗指揮喝令,各文官武將大聲喝應,靜坐不語,差點邊緣化的洪承疇,此時他目光從王斗身上收回,輕咳一聲,出聲說道:“現匯集遼東的戰車,也可大部布置該處,約可集結上千門的佛郎機炮!”
王斗在黃土嶺平川的大勝,以優勢火力,轟散東奴鐵騎的經驗,得到眾人廣泛認同,所以對付清國騎兵,便是炮轟,再以騎沖,這個眾人都沒有異議。
而敵騎攻擊,可能出發地兩處,一是錦昌堡,二是錦州城南的小凌河西岸,這些地帶,離女兒河差不多都是二十里,可供騎兵布置的場所,非常廣闊。
而若以軍事上計較,小凌河西岸原非敵騎理想的聚集之所,因為河流對岸就是錦州城,城內守軍,有可能渡過河流夾攻。
只是哨探得知,清軍大營撤后,該段河流,河面浮橋皆己毀去,此時錦州城的祖大壽等人,連使用的柴木都是不足,更不用說找來材料搭建浮橋。
他們若從城西出門,便要面對城下二紅旗清兵,還有錦昌堡的清騎,所以小凌河西岸,也可能成為清騎布置之所。
忠貞伯楊國柱,更看著沙盤沉思:“北岸大戰關鍵,還是布置在伊家嶺等處的漢八旗軍隊,若能擊潰漢軍旗,介時可從左翼包抄,夾攻敵騎……只是此地起伏,地表坑洼,溝壑田地眾多,戰車土車都難以通行,東奴的烏真哈超炮營,他們的銃兵……”
眾人看著伊家嶺,也是眉頭緊皺,看得出來,孔有德等人兵馬布置該處,專門就是用來對付王斗的。他們也吸取了教訓,火炮放置遠處,不與靖邊軍火炮營對戰,更找到有利他們大軍作戰的地形地利。
二韃子,變聰明了,只可惜,這種聰明用在為虎作倀上。
楊國柱沉吟良久,最終一咬牙,對王斗道:“國勤,你靖邊軍便坐鎮中軍,漢八旗,由我來對付!”
看著這個老將,王斗搖頭:“楊帥同樣肩負重任,中軍與右翼,皆離不開楊帥,漢軍旗,由我靖邊軍應對。”
他心下沉吟,眼下楊國柱的宣府軍與薊鎮軍相加,兵力最雄厚,他若不坐鎮中軍,北岸明軍主力,難以抵擋滿蒙鐵騎的沖擊。
漢八旗與朝鮮軍,加起來有四萬多人,銃兵一大半,如果靖邊軍全軍在,雖說只有一萬幾千人,不過以一打三、四,他還是有把握的。
只是該處地勢,自家騎兵營派不上用場,又派了三千多人,布置在長嶺山防線,能在伊家嶺等處作戰的,只余兩個騎步營,一個炮軍營,護衛營,尖哨營,加上一些輜兵投彈手,堪堪萬人……
楊國柱最后還是搖頭:“若如此,國勤的左翼,還是顯得兵力薄弱,這樣吧,我新軍萬人,也一同布陣左翼,協同作戰。”
洪承疇也覺得王斗的左翼兵力薄弱了些,介時的北岸決戰,明軍可出兵八、九萬人,雖然靖邊軍精銳,然以萬余兵應對數萬漢軍,還是托大了點,畢竟地形不利,加上楊國柱新軍萬人,就有把握多了。
而就算分了兩萬兵在左翼,中軍與右翼,還是軍馬云集,單單防守,洪承疇還是有把握支持的,只需靖邊軍等快速擊潰漢八旗的軍陣,就可以包抄支援。
王樸想了想,說道:“末將新軍營兵馬,同樣可以支援左翼,與忠勇伯并肩殺敵!”
符應崇一咬牙,說道:“末將的神機營銃兵,一樣可以支援!”
王斗看向二人,笑了笑,最終還是道:“二位將軍還是隨同洪督,結陣防守。”
二人囔囔幾聲,在王斗勸說下,還是作罷。
那處地勢,他們也是知道的,一路過去,可以掩護的土車什么,都不能行走,列陣逼去時,就要挨二韃子的火炮了。到時鳥銃兵還要面對面對戰,想想就可怕,面對滿蒙的步騎,反倒輕松些。
最后就此決定,靖邊軍騎兵營,布置在右面,而楊國柱的新軍步營,則用來支援王斗,強強聯手,盡快解決左翼之敵,最好擊潰北岸清軍,然后逼向白廟堡,斷絕可能的絕糧清兵后路。
便這一點不能達到,也要打個不分勝負,盡可能的殺傷敵方兵馬。
所有方略安置完畢,眾人各歸各座,洪承疇看著下首各人,又恢復了總督的威嚴,他神情嚴肅:“遼東戰起,皇上日日夜夜憂心,今圣上有旨,誓必滅賊!吾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誓死以報陛下,此戰,有功立賞,有罪必罰,諸君謹記,當戮力殺賊,有敢懈怠者,法網難容!”
滿堂官將,同樣個個神情嚴肅,在洪承疇說完后,他們又齊整整看向王斗,看他怎么說。方才王斗高高在上,指揮若定,氣定神閑,給了他們很大信心,特別糧餉保證這方面。
王斗坐在上首,靜靜地看著下方各人,連監軍張若麒,王承恩,天使王德化等人,都在安靜等待他的發。
環視眾人,王斗緩緩道:“便如洪督所,此戰諸君均得盡力,只需堅持,賊奴兵馬傷亡一大,便得退卻。更有偏師在草原上騷憂,讓他們軍心惶惶,所以只需苦戰,忍耐,捷表告慰,便屬于我王師大明!”
他忽然語氣變得嚴厲:“然諸位也需知道,賊奴勢大,此戰非同小可,任何參戰人等,都不得心存僥幸,更不得有避戰保存實力之舉!
他平靜道:“圣天子當位,竭心為國,然眼下的大明,卻有許多怪現象,比如遇敵便潰,甚至私下逃脫,坐視友軍危難而不救等。”
“諷刺的是,這些人往往活得很滋潤,便如左良玉,賀人龍,劉澤清諸人,擅自逃跑多少次,看他們還是活得好好的。”
下面很多武將神情開始變得怪異,便連吳三桂,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他的老爹與舅舅祖大壽,都有相互拋棄過,王斗這話,讓他臉上火辣辣的。
曹變蛟與王廷臣慚愧,馬科臉上則青白交替,當年的巨鹿之戰,他們關寧軍,任由宣大軍苦戰,數萬大軍一動不動,可不就是坐觀友軍危難而不顧?
看眾人神情,王斗忽然笑了笑,他淡淡道:“也怪不得他們,看看這些年,朝廷殺起文官就象殺雞一樣,然對上手上有兵的武將,又有哪個敢動,最多戴罪立功自贖罷了。手中有兵者,朝廷就得巴結,手上沒兵,為國殺敵也要落個處分,所以很多總兵武將,都存了保存實力之念!”
眾人臉色更是精彩,王德化不住的咳嗽,洪承疇心下嘆息,其實王斗說得也沒錯,只是如此露骨的話語,往日無人敢說罷了。
看著下方,王斗的眼神,慢慢變得深沉如淵,淡漠無情,他冷冷道:“不過這些旁門伎倆,本伯不希望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此戰之重,何人不知?若不死戰,決無生路,若心存避戰之舉,友軍一樣了無生路,一路崩,便是全局崩,全局崩,諸君皆亡!”
王斗猛地喝道:“諸君皆亡,吾又豈能逃離虎口?所以不盡心盡力作戰者,便是欲置我于死地,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吾必誅之!不論彼是何身份,逃到天涯海角,何人袒護,他都死定了!天上地下,沒有人可以救他!”
他冷冷道:“我敢肯定一點,敢這樣做,得罪我王斗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場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王斗氣勢所攝,這一刻,無人不在仔細思考王斗話語。
只有場中各靖邊軍將官熱血沸騰,這便是他們的大將軍,豪邁之大明何人可比?
王樸也被嚇倒了,他回醒過來,猛地站起:“不錯,忠勇伯句句皆是在理,大戰關頭,心存僥幸,不用心打仗,那還是人嗎?末將當追隨左右,奮勇殺奴,為國立功!”
符應崇猛地站起,義正辭嚴道:“算我一個!”
曹變蛟與王廷臣也猛然而立,喝道:“當與奴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一個個官將昂然起身,高呼咆哮,連馬科、唐通也是蹦了起來,慷慨激昂。
看群情沸騰,王斗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站了起來,大聲道:“好,諸君有此戰心,何愁不勝?”
他補充了一句:“當然,與我精誠合作者,我也從來不會虧待他,合作過的友軍袍澤都知道這點。只要奮勇殺敵,得到軍功,諸位封侯拜將也是可期!”
他看向符應崇:“便若符將軍,這次便得了不少首級錢吧?”
眾人哄堂大笑,符應崇也是傻笑著搔了搔頭。
洪承疇,張若麒,王承恩等看著王斗,心下復雜,王斗輕易就調動了眾將的軍心士氣,將眾人合力一條心,大明出了這樣的怪類,是禍還是福啊?
緩緩掃視眾人,王斗忽然有些黯然,兵兇戰危,不是等閑說說,此戰過后,眼前熟悉的面孔,會有多少人存在,多少人消失?他真誠說道:“斗很榮幸,能與諸君并肩血戰!”
嗆啷一聲龍吟,他猛然抽出自己利劍:“此戰有進無退,與賊奴決一死戰!
他喝道:“大明必勝!”
“必勝!”
“必勝!”
“必勝!”
利劍出鞘聲不絕,堂內所有官將,都抽出自己佩劍高吼,便連洪承疇,邱民仰,王德化等文官太監們,皆盡橫眉怒目!
眾人聲嘶力竭的吼叫,他們的聲音,首先傳出總督行轅,引起整個松山城軍民的歡呼。
他們那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傳向四面八方,又引起更多人的怒吼。
……
崇禎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卯時。
溫達興最后一次整理自己帳篷的私物,主要是那些“藝術品”。
當然,溫達興的藝術品比較另類,琳瑯滿目的都是頭皮,有東奴,有北虜,也有二韃子,皆盡放在特制的架子上,該些架子,熠熠生輝,釘滿閃亮的金銀飾物,金屬的光澤,交織著這些頭皮,有一種奢華兼具冷酷的美感。
最新的藝術品,便是來自正白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邁色。
騎兵營兄弟林巨根,心痛總內騎士傷亡,發誓要讓邁色嘗遍天下酷刑而死,因為溫達興最擅長折磨人,林巨根便求到溫達興頭上,急兄弟所急,溫達興義不容辭,就幫了他這個忙,讓邁色成了他的藝術品之一。
每個人都有怪癖喜好,溫達興的喜好,就是無人時靜靜欣賞自己的藝術品。此時他目光溫柔,右手還在上面輕輕撫摸,舉止之輕柔,有如撫摸情人的小手。
終于,他滿足地嘆了口氣,聽外面隱隱的聲音,又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昂然踏出自己帳篷。
剛出帳篷,迎面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歡呼聲音:“大將軍威武……大將軍威武……”
溫達興看到,大將軍王斗,戴著八瓣帽兒鐵尖盔,身著御賜明光鎧,佩著御劍,打著大紅披風,在眾多人馬群星拱月圍繞下,昂然策馬而來,他身旁的,越來越多將士匯集。
“威武!”
溫達興咆哮一聲,迅速加入。
“啊哈,終于打仗了。”
謝一科頂盔披甲,從另一個帳篷穿出,他也趕快加入隊列。
靖邊軍潮水般涌出營地,放眼明軍別處營地,同樣滾滾人馬而出,喧騰的潮聲,一浪高過一浪。
再看十幾里外的清軍各營,一樣兵馬出營匯集,大地,似乎要被人海鋪滿。(未完待續。筆趣閣手機端m.biqu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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