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跟孔莎迪這么說,但在那個敏感多疑猜忌的年齡里,理智不足以控制她的情緒,怎么可能不吃醋,但凡有人跟他多說兩句,她就害怕,這么誠惶誠恐的心情,沒人能理解,丟出一句:“劉老師說讓我們保持距離。”
后來周斯越才明白,他倆被人打了小報告,現在在劉江的重點觀察名單里。
那陣丁羨成績下滑的很厲害,數學沒了周斯越的監督,分數慘不忍睹,月考只打了105分,拿到卷子的時候,忽然就哭了。
周斯越打球回來的時候,她還在哭,伏在桌案上肩膀抽抽搭搭無不可憐。
周斯越沒做停留,把球往框里一丟,收拾書包轉身走了,丁羨聽見走廊里一聲很輕柔的:“夏思寒說一起吃飯。”
是楊純子的聲音。
“嗯。”周斯越極淡的嗯了聲,腳步聲在走廊里漸遠。
原本哭到只剩啜泣的少女啊,忽然趴在桌上又難過的嗚嗚嗚出聲來。
混蛋。
混蛋。
混蛋。
七點,丁羨回到燕三胡同,灰暗起了皮的墻角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一株艷紅的花朵,周身是一抹綠油油的青苔,像是在被人遺忘的角落里開出了一抹春。
丁羨望著那株花出神,身后忽然想起一道懶洋洋地聲音,“這么晚?”
丁羨驀然回頭,路燈下,那道熟悉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單肩挎著包,雙手抄在兜里,人倚著胡同口的老石頭城墻,一臉閑散地看著她。
“你不是跟楊純子去吃飯了嗎?”她倔強地扭回頭,目光又回到那株花上,在巷口的微風中輕輕搖擺。
他低頭,指尖輕輕撓了撓頭發,笑:“一想到你在教室哭,我還吃得下?我可不是你那么沒良心的人。”
話語間,花落了半片葉,丁羨收回目光,轉身噔噔噔走到他跟前,路燈罩在他頭頂,仰頭,看過去,他就像是個發光源。
“王八蛋。”
她看著他,低低罵了句。
“嗯,我是。”
他毫不在意地說。
“混蛋。”
丁羨又罵。
他靠在墻上,書包在他背上,垂眼睨她,只是低低笑著,任由她罵,那表情似乎在說——
你罵吧,我照單全收。
少女破涕為笑,男孩兒忽然伸手大力揉亂了她的頭發,又是熟悉的那句:“傻不傻。”
燕三的后巷有個兩米矮墻,白襪黑磚堆疊在一起,巷弄口栽著兩棵老梧桐,茂密盛綠,枝葉遒勁延伸到墻里頭的院落里,丁羨沒來過,里頭烏漆嘛黑,瞧著有點滲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是哪兒?”
周斯越把包遞給丁羨,三兩下翻過矮墻,人已經站上了墻頭,沖著底下的丁羨伸手。
“上來。”
指尖輕觸,對方的溫度傳到她手心,丁羨渾身過電一般,略一遲疑,男孩兒催促:“快點。”
等她爬上墻頭,望著院落里頭的黃土磚瓦,有些出神,“這啥時候還建了個寺廟啊?”
兩人坐在墻頭上,掛著腳,周斯越沖那小黃瓦房一昂下巴,“睜大眼看看,黃房子就寺廟啊?瞧給你見識淺薄的,里頭住著一啞巴,姓張,蔣沉小時候天天找他嘮嗑,嘮了半天,才知道人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好呀,有什么秘密都告訴他,心里也不會憋著難受。”
“你都跟他說過什么?”
周斯越一笑:“很多,記不清了。”
話音剛落,院落的小木門被人推開了,一約莫三四十歲的寸頭男人,穿這件青色長袍衫從里頭端著一盆出來,目光一斜,瞧見墻頭兩人,用手指了指。
周斯越拉她下去。
“走,過去打個招呼。”
張啞巴真不會說話,睜著雙眼睛牢牢地在丁羨跟周斯越身上打量,直到丁羨開口:“我叫丁羨。”
“他先天的,耳朵聽不見,所以你說話他也聽不見。”
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學來一套手語,行云流水地給他做了幾個動作,張啞巴高興的樂了,連連跟丁羨點頭,還轉身從里頭拿了兩個饅頭遞給他們,用手示意,吃呀吃呀。
丁羨遲疑地咬了口,饅頭生澀,在嘴里草草嚼了幾下,就吞咽下肚。
周斯越把饅頭捏在手里,又跟他聊了會兒,丁羨看不懂也聽不懂,只能默默站在一邊嚼饅頭,偶爾側頭看看身旁的男孩兒,淡白月色下的少年微低頭,目光柔和且認真地聽著對方說話。
延平鎮也曾有個聽力障礙的聾啞人,可那里的小孩兒除了對著他做鬼臉扔石子之外,年紀大點兒的男生只會開他的玩笑,除了嘲諷就是譏笑,就連她自己,也曾害怕聾啞人的靠近,每回經過那座小房子,都忍不住加快步伐。
如今回想,周斯越說的沒錯,確實是她見識淺薄。
周一,孔莎迪告訴她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八卦。
“我幫你打入敵情內部探聽過了,你那位周少爺真沒喜歡過楊純子。”
丁羨倏然抬頭,“你又聽人說了什么?”
孔莎迪舉雙手雙腳發誓:“這回保證百分百準確,是……反正你就聽我的,我可是犧牲老大才換回你這么點兒情報的。”
丁羨反應極快:“你跟宋子琪怎么了?”
孔莎迪忽然紅了臉,轉過頭,“你要不要聽?”
丁羨斜她一眼,“你犧牲這么大,我要是不聽,你不是白犧牲了?不過我好奇你到底做啥犧牲了?”
“小孩別亂打聽!”
孔莎迪眼神慌亂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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