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等下上去,先、把、槍、踩、爛。”李子近從牙縫里蹦出高遠志向。
“行。”厲夏難得附和幼稚隊友。
剛達成一致,游樂場的燈,忽然又全數熄滅了。
所有設施停擺,游樂場重新陷入黑暗,連小飛象上閃著彩燈的槍,都沒了蹤影。
只神曲還在播。
二人一時無法適應黑暗,用力反復眨眼,卻還是什么都看不到,隱約聽著那神曲像是遠了,但聲音太大,稍微弱一點,也不明顯。
正猶豫著,神曲也戛然而止了。
游樂場的燈光忽又大亮!
小飛象上哪里還有人影。
厲夏和李子近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放了人在那邊操控總閘!
游樂園東面圍墻底下。
重新推上總閘的錢艾,撿起電鋸再度扛到肩上,望了望天,頗有一種豪情滿懷之感。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拉電閘兮,控全盤。
按照計劃,隊長和軍師要趁著黑暗溜掉,而況金鑫則躲到摩天輪附近,等搶到車的隊長或者軍師過來接。
小飛象上已經沒人,錢艾又遠遠看一眼摩天輪,雖然知道看不見躲在摩天輪下的隊友,但好像也要這么瞄一下,才放心。
結果這一瞄,就看見況金鑫根本沒按原計劃躲摩天輪底下,人家直接坐上摩天輪了。
還是跟對手一起。
錢艾臉黑下來,脫口罵一句:“這他媽約會呢?!”
罵完,他想都沒想,扛起電鋸就往摩天輪方向去。
……
摩天輪。
浴缸造型的開放式“吊盆”,隨著轉動,緩緩上升。
況金鑫和池映雪,在同一個帶翅膀小浴缸里,相對而坐,彼此距離頂多一米。
況金鑫握著從吳笙那里換來的鐮刀,雖身體坐著,但從頭到腳嚴陣以待,手心已經出了汗。
“你緊張什么,”池映雪甩甩空空的兩手,“我把弩箭都扔了,還不夠誠意?”
“你想說話,應該去找你自己的隊友,”況金鑫不為所動,“我和你沒什么好說的。”
“那剛剛我要爬上來的時候,你為什么一刀柄把我推下去?”池映雪歪著腦袋看他,眸子清澈,顯得特真誠。
況金鑫迎著他的目光,沒絲毫閃躲:“我不會因為‘不會死’,就殺人。”
池映雪笑了:“你們才進來沒幾天吧?”
況金鑫抿緊嘴唇,不語。
池映雪眼底竟浮起一絲淡淡羨慕:“在這里待得越久,心腸越冷,珍惜現在吧。”
況金鑫的防備有些動搖,不知怎么,他看著池映雪,竟然想起茅七平來。
“你……什么時候進來的?”還是沒忍住,問了。
池映雪說:“五個月前。”
況金鑫愣住:“那怎么才到第三關?”
“性格不好,沒隊伍愿意要我,好不容易組上了,也處不長。”池映雪笑得淺淡,微微泛苦,“組到這一隊的時候,我還以為終于不用飄著了。”
況金鑫想起了無盡海里,他對隊友的態度,再一對比今天,的確差異明顯:“你喜歡他們?”
微妙的用詞,讓池映雪怔了下,然后被逗樂了:“沒那么深情。”他微微轉頭,看著半空的茫茫夜色,目光溫和,似陷入一些不算太賴的回憶,“入隊的時候,韓步庭說,他們不介意難相處,只要實力夠……”
“所以啊,難得找到一支靠譜的隊伍,我也想好好和他們走下去,”池映雪重新看回況金鑫,扯了扯嘴角,“都讓你們毀了。”
況金鑫茫然:“什么意思?”
池映雪看了半天,終于確認,對方是真的沒懂,一時黑線:“don’lieto。要不是你隊友往我身上用這個鬼文具,我何至于把人都得罪了。”
“他們生氣了?”況金鑫總算反應過來,但一想,還是不對,“他們不是說不介意難相處嗎,那你說了實話,他們為什么要生氣?”
“……”這個邏輯太強大,太通順,池映雪竟無以對。
“而且即便吳笙對你用了幻具,如果你心里沒有那么多不滿,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況金鑫給他講道理,“你隊友說可以接受你的壞脾氣,卻沒做到,這是他們不對,你對他們有意見,卻不誠實溝通,壓在心里變成越來越多的怨氣,這是你不對。”
“吳笙一點責任沒有?”池映雪算是把這個名字記住了,刻骨銘心。
“你射傷了我們隊長,他才對你用了幻具。”
“擦破點皮也叫傷?”池映雪伸出手,“看清了,這才叫傷。”
一道極深的刀痕,橫向貫穿整個手掌,舊血已經凝固,新血卻還不斷往外滲出。
“什么時候弄的?”況金鑫看著都疼,可他明明記得先前打照面的時候,這位沒負傷啊,而且后來都是他們打,自己隊逃,雙方也沒再有實際接觸。
“我自己劃的。”他實話實說。
況金鑫蒙了:“為什么?”
“這得感謝你那位好隊友,一對上視線,我就得情真意切,”池映雪收回胳膊,抖抖手掌上的血,“不這么來一下,我還不知道要說多少真心話。”
真心話三個字,被他刻意加重,滿滿嘲諷。
況金鑫眼里又出現了濃濃不認同。
池映雪看一眼,就腦袋疼,索性先發制人:“小朋友……”
對方忽然語重心長,況金鑫本能傾聽。
池映雪微微前傾,湊近一些:“人人心里都有陰暗面,但理智可以控制,所以才有善意的謊。如果每一個都實話實說,這世界就再沒團結友愛,伙伴情深了。”
他的說法,況金鑫不認同,但現在的池映雪,認真,誠懇,平和,跟在旋轉木馬上襲擊他們的時候,判若兩人。
這讓況金鑫愿意和他溝通,哪怕三觀不合:“我不知道你之前怎么過來的,都遇見過什么樣的隊友,但在我們隊里,大家就是有話直說,坦誠相處。結果是我們只用了七天,就從第一關來到了這里,中間還去了一次無盡海。”
“哪里的無盡海?”池映雪問。
“陜西的,”況金鑫直接給他答案,“我們那時候就在海上見過,只是你忘了。”
“我記得。”池映雪帶著笑意挑眉,戲弄得逞似的,“我墜海之前,還和你打了招呼。”
況金鑫傻了。
“其實我是想去找吳笙的,”池映雪忽然換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可惜隊長不讓,只好來找你。”
“找我做什么?”況金鑫沒過腦子,只是順著話茬問。
“速戰速決,送你回家,”池映雪說,“不過一和你聊天,我就改主意了,所以我們才能氣氛這么好地聊到現在。”
況金鑫試探性地問:“你想講和?”
池映雪被這腦回路逗得不行,沒忍住,笑出了聲:“不不不,”他擺手,語氣隨意得就像在聊家常,“我是想讓你認清,這個殘酷的世界。”
他們乘坐的小浴缸,正好轉到最高點。
況金鑫都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被池映雪抱住,帶出了浴缸之外。
跌落的一瞬間,況金鑫的疑惑竟然壓過了恐懼。
這人有一萬種方法送他回家,為什么非要同歸于盡?
極速墜落中,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唯獨池映雪眼底的幽暗,況金鑫看得特別清楚。
和他仍掛在臉上的燦爛笑靨,詭異的和諧。
況金鑫忽然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這人想殺他。
也想殺了自己。
“小況,閉氣——”
刮過耳邊的凜冽風聲里,隱約傳來隊長的聲音。
況金鑫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和池映雪一并落入水中。
高空落水,帶給身體的巨大沖擊是難以想象的。
池映雪一下子松了胳膊。
況金鑫只覺得入水一瞬間,身體像被鈍器擊打一樣疼,然后,就失去了意識。
也就沒機會聽見,耳內遲來的提示——
鸮:有人對你使用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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