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坐在小馬扎上看著人來人往,抓住幾個漂亮姑娘的神韻畫了肖像。他把畫展到她們面前,那些年輕女子簡直驚異,這么短的時間。她們笑著看希,問需要多少錢。
希不知道價錢,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一歐。
熱情的姑娘們覺得撿了大便宜,爭相擁抱眼前的清澈男子。
希嚇了一跳,聞到了她們身上沁人的香水味,往后結結實實地退了一大步:“農夫種小麥,走一邊,走走!”他身上如果沾到香水味,孕婦聞到要難受的。
他皺皺鼻子,姑娘們又笑了,覺得眼前漂亮的男子實在怪異。
希賺了三歐,三幅畫。
然后,他繼續畫,繼續賣,覺得錢來得真的容易,絲毫沒想到這樣微薄的利潤到底意味著什么。
再然后,他挨打了。
夕陽西下,收攤時,被身邊同樣畫素描的三個法國男人圍堵到香水小道里結結實實揍了一頓。他們攥著他的頭發,說:“小婊子,這只是個見面禮。”
香水小道上全是漂亮的香水鋪子,幽藍、澄碧、紅粉,瓶身婀娜惹人愛。
希跪在角落里半天沒有站起來。鼻子流血了,這群人渣。
希站起來時,背著畫夾站在香水鋪子的玻璃窗前,沉默地看著一室的高貴旖旎。
漂亮風情的店老板帶著嘲弄的眼神問他要什么,他攥著手里的幾個微薄的硬幣,想著要是能給阿衡買一瓶世界上最好的香水該有多好?話到嘴邊,卻變成:“畫像,要嗎?”
他蹭掉鼻血,帶著灰塵泥土的手拿出筆,利落專注地畫著她的眉眼。夕陽西斜,他的黑發被日光曬得暖暖的,背脊端端正正。
店老板詫異地看著他遞過來的畫。她笑了,問他:“你要多少錢?”
希想了想,遲疑著開口:“一歐。”
店老板笑了:“怪不得會挨打了,他們都賣十歐元。你很缺錢嗎?”
希連說帶比畫:“妻子,懷孕了,寶寶,要錢,長大。”
她指著店前的招工廣告,說:“你幫我設計香水瓶的樣式,我按利潤給你抽百分之十,怎么樣?”女老板微笑,“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爸爸,像個孩子一樣的爸爸。”
希找到了工作。
阿衡的預產期是第二年三月,十一月份的時候研究所做出了矯正耳塞,拿希當小白鼠,聽力恢復了百分之五十,效果不錯。
阿衡松了一口氣,撂攤子,回家養胎。
edward質疑,看笑話:“這個廢物男人能養得起你嗎,winnie?”
孩子在阿衡肚里抓耳撓腮,踢了媽媽好幾腳,為爸爸憤憤不平。阿衡撫摸肚子,很溫柔:“小乖,沒事,這個叔叔腦子缺氧,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希喊孩子娃哈哈,阿衡聽著怪,另起了別的。
edward想起別的事,聳肩:“winnie,你明年需要做一次選擇,是完成學業回到中國還是留在科研所工作。董事會說如果你留下來,可以考慮給你開一間辦公室。”
阿衡低頭想了想,說:“讓我再考慮考慮。”
edward挑眉:“我個人建議你留下來,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這里擁有更多的醫學資源。”
希買了一大堆玩具,除了畫設計圖,就是坐在阿衡身邊,耳朵貼著妻子的小腹,每天和小同志扯白幾句。
什么“娃哈哈能聽見爸爸說話嗎嗯寶貝兒”;又什么“臭孩子不準踢媽媽再嘚瑟爸爸打你”;或者“爸爸給你買玩具槍了跟ak-47長一個樣你喜歡不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歡”;要不,戳戳,“喂娃哈哈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呀是男的嗎快說是不說打你”;末了,蹭腦袋,加一句“哎喲寶貝兒爸爸最愛你了哈哈這世界最愛你”。
阿衡郁卒,看著肚子前希毛茸茸的腦袋,要得產前憂慮癥。
她說:“你滾遠點兒,別讓我看見你。”
希淚汪汪:“怎么了老婆婆婆,就和兒子說幾句話。”
阿衡怒:“是啊是啊,你兒子,你這個世界最愛的兒子。要是姑娘,你還打算把她扔了不是?希,你行啊,以前我怎么就沒發現你重男輕女得這么厲害?”
希淡定,揮旗子:“愛女兒,堅決愛女兒,只要女兒!寶寶第一,女兒第二,兒子墊背,萬歲!”然后轉身,吭吭哧哧地拿起包袱,收拾被褥、臉盆、毛巾、漱具,連帶著給娃哈哈買的一大包玩具。
阿衡驚悚:“你干什么?”
希掃一眼:“后天就是你預產期了,得提前住院呀,要不到時候就抓瞎了。”
阿衡嘆氣,頭疼:“你不能消停會兒?還早呢。我自己的身體我心里有數,把包袱收回去。”
希搖頭:“媽說要提前住院,媽說提前準備到時候才能順產,媽說我當爸爸的要時刻走在最前線。”
阿衡頭疼:“到底是你媽還是我媽?”
希把玩具使勁往里塞,說:“咱媽。”
阿衡瞟他一眼:“手讓讓。”
希心虛,繼續往里塞。
阿衡揪他耳朵:“就沒見過你這么當爸的,給兒子買玩具還順道給自己買個玩兒是吧?”
希裝無辜:“沒啊,他們說psp大減價,我就是主要吧順便給兒子買一個……”
阿衡咬牙:“你兒子要是生下來就能玩psp,你最好做好準備當妖怪的爹。”
忽然,阿衡的手松了下來,臉變得蒼白。
希嚇了一大跳:“阿衡,你怎么了?”
阿衡捂著肚子,額上冒著汗,輕聲說:“不行,希,我恐怕要生了,咱們去醫院吧。”
希啊,背著包袱抱起阿衡就往外沖。
讓伊蘇幫忙叫了計程車,希一路上京片子外加法語、英語,順溜地把巴黎的交通罵了個狗血噴頭。
“丫的什么破巴黎,大馬路上這么多車!”
于是,先生,大馬路上沒車哪有車?讓人火箭到大馬路上人還不稀得來。好像他媳婦兒生個孩子,全世界不讓道都欠著他了,典型的唯心主義。
從進產房阿衡就開始尖叫,生了一下午加一夜愣是沒生出來,反而是聲音越來越弱。
希站在產房外,跟個陀螺似的轉來轉去。
護士端出一盆血水,希差點一口氣上不來,他問:“我媳婦兒怎么樣了?”
護士翻翻白眼:“別急,就是有點難產,你們中國人生孩子就是麻煩。”
阿衡突然在產房拔高了一嗓子,回光返照似的,喊了一聲希。
希一聽,淚唰地就出來了,直接往產房沖。
兩個護士把他往外推,希蒙了,也急了,手往后摸包袱,摸出ak-47,用中國話說:“全都不許動,讓我進去!”
走道上的病人連同工作人員都嚇得抱頭蹲了下去,倆護士尖叫一聲,縮到一旁。
希推開產房的門,滿眼都是血,全是阿衡的血。兩個醫生正在幫阿衡按摩,她的嘴唇已經咬得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樣子。
他走到床邊,忍住淚,啞著嗓子喊:“阿衡,我來了,你看看我。”
阿衡眨了眨眼皮,睜開了眼睛,握住了他的手。她看著他,額發早已被汗浸透了,微微地笑了,有氣無力地摸著他的頭:“這里是無菌產房,出去,希。”
希抹了一把淚:“反正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長了,管他什么產房!”
阿衡無奈,咬著唇說:“你想死我還沒準備死呢。”醫生一個推力,阿衡覺得全身的骨骼都移位了,痛得大叫起來。
希伸出手臂放到阿衡唇邊,讓她咬著。
她抓著被褥,希手臂流了血,開始還覺得疼,到最后就麻木了,看著阿衡,眼睛紅腫得厲害,他說:“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不是最喜歡聽我說我愛你嗎?我愛你,溫衡,我愛你。”
他念叨著:“我剛有個家,你要是毀了,咱們就一起走。”
到最后,醫生吼了:“怎么這么多話?孩子腦袋已經出來了,別說了,吵得我頭疼!”
希一個激靈,開始使勁搖阿衡,阿衡左手手指掐進希的手臂,一聲尖叫,孩子弱小的哭聲傳了出來。
希癱倒在了地上。
2008年4月,阿衡坐完月子,和希搭乘飛機回國,外帶大眼寶寶一枚。
原因:非法攜帶玩具槍支,嚴重擾亂社會安定,驅逐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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