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春節,溫父軍中事務繁忙,又沒有回家過年,只是托人給兩個女兒帶了生日禮物。
思爾收到的,是一本收錄著許多珍貴鋼琴曲的樂譜和一串華彩奪目的珍珠項鏈;阿衡的,則是一管湖州紫毫筆和一方端硯。
那紫毫筆中的紫毫,取材是軟細猶堅的野兔項背之毫,筆桿則是翠竹泡藥去糙烤干制成,握在手中,瑩潤生溫;而這方端硯,天然形成,有許多水紋和天青,隱隱小橋流水的姿態,卻帶著硬氣生了傲骨一般,十分雅致冷譎。
阿衡愛不釋手,溫母卻有些奇怪,笑道:“這看著不像你爸的風格。”
過了幾日,溫父來電,才知道,這兩樣東西是他托人找來的,據說還是以前主人的心愛之物。
阿衡有些忐忑,奪人之好,不好吧。
溫父大笑,并沒有說別的,只是語氣有些神秘也有些得意,讓她愛惜著用才算不辜負舊主人。
阿衡應允了,思爾瞥見阿衡的禮物,連日來臭著的臉緩和了幾分。
筆墨方硯,不算什么值錢的東西。
阿衡卻對這兩件生日禮物喜歡到了心坎,整天抱著傻笑嘚瑟,甚少理別人,比如,某個在生日宴上踩雷的人。
希淚汪汪,女兒你看這里呀看這里我在這里,落寞地站在阿衡身后,放了小的飛天虎,點捻,吸引此姑娘的注意。
嗖,啪。
阿衡微微一笑,視若無睹,淡定走過。
在一旁挖坑埋魚雷準備嚇路人的辛達夷反而被嚇了一跳,探了黑乎乎滿是灰的腦袋,鄙視之:“希,你丫能不這么幼稚嗎?”
“我高興,你咬我啊。”希擼袖子,點魚雷,直接扔坑里,繼續屁顛屁顛淚汪汪地追著阿衡跑。
砰,轟。
辛氏達夷長埋此坑,出師未捷,長使英雄淚珠兒滿襟。
于是,此人已死,有事燒紙。
第三年了。阿衡數日子,撕日歷。
高考越來越近,好像一個坎,你過了雖然沒啥,但是你不過總覺得比別人少點兒啥。
希每天看物理書、化學書看得幾度想從家中二樓跳下去,就此與世長辭。
阿衡瞇眼,探向窗外,目測距離速度風向阻力,微笑著對希開口:“跳吧跳吧,沒事兒,死不了,連殘廢都懸。”
希握拳,做堅定狀:“毛主席說,人雖然都會掛掉,但是我們不能像雞毛一樣沒有骨氣地被肯德基美帝國主義丟棄,要像泰山一樣壓倒物理、化學、高考三座反動派大山;毛主席還說,希,既然你生得如此光榮,死也要死得偉大!所以,阿衡你放心,我是不會尋死的!”
辛達夷:……
ry:……
阿衡:……
教室前方,黑板上掛著倒計時牌,離高考x天。每一天來到學校,當你偶爾忘記日子腦中空白的時候,不經意看到黑板上又少了一天的倒計時牌,那種冷汗倒流蹉跎了時光的感覺難以喻。
每一個人都很匆忙,阿衡卻很平靜,她的生活一向井井有條,節奏從高一到現在就沒有變過。所以大家加倍勤奮的時候,她還是平時的樣子。
倒是溫母覺得阿衡、希都要高考了,時間緊張,心疼孩子用腦子,每天變著花樣地煮補湯,什么雞湯、鴨湯、骨頭湯、乳鴿湯、豬腦湯……就沒重過樣。
思爾比兩人晚一年,上高二,思莞比兩人早一年,正是大一,都暫且被溫家擱置了,一切都順著阿衡、希的意。
所以,溫家姑娘、家少爺,心情舒暢,人整整胖了一圈。
小蝦如愿以償考上了西林,高一的小少年還有了些懂事的模樣,沒有整天纏著哥哥姐姐撒嬌,可是,吃中午飯時,是一定要去阿衡他們教室一起吃的。
小少年很固執,很理直氣壯:“阿衡姐、希哥是我的家人,家人是要在一起吃米飯的。”
希斜眼:“那就吃你的米飯,別哈喇子都流在我的排骨上。”
小蝦眼淚汪汪:“哥,你是不是不疼我了,是不是不愛我了?不要啊!你不疼我不愛我我會心痛而死的。”
阿衡嘴角抽搐:“小蝦,你們班文化節演莎士比亞?”
小少年沾沾自喜:“不是昂!我們原創的話劇!我演被班花拋棄后重新振作然后又被校花拋棄的男主角。”
……
孩子,你這個不叫男主角,至少路人甲,至多炮灰……
阿衡撕日歷,算的是三年的時光;班上撕日子,算的是七月的某一天。兩者,本來沒什么共通,辛達夷卻懷疑她得了考前憂慮癥。
和肉絲嘀咕,肉絲只是翻白眼:“你丫以為產前憂慮癥啊,看清楚這人是誰,能得考前憂慮癥?辛達夷你開涮老子呢!”
笨蛋,不知道緣由就別瞎猜。
高考前半個月,學校做了一份志愿調查問卷。大部分應屆考生選擇的基本都是b市和s市,一個首都,一個首富,老師校長都十分滿意。
希很糾結,是b市還是s市?b的話,這輩子都在家門口混,很沒面子啊;s的話,生活習性相差太大,老子恐怕吃不習慣。最后,隨手畫了b。
看阿衡,卻是空白卷面交了上去。他知道,她不習慣操縱命運,順流而下隨水東西,才是阿衡慣見的態度。于是笑了笑,也就由她。
他不知道,寵一個人應該是怎樣的態度。寵著縱著阿衡的同時,卻始終羨慕著阿衡對自己的態度,不溫不火,不膩不淡,像極她做的排骨,讓人上癮,欲罷不能。
他卻始終無法做到。往往,近之生憂,遠之卻生懼。
然后,教室中的那些倒計時的紙張,撕得零零碎碎,終于走到了終點。校長先生在大禮堂,考前總動員,表情激昂,汗洇濕了衣服。
眾生或迷茫或贊同,或補覺或做題,或神游天外或挖鼻孔,人生百態。
先生最后,口干舌燥,巍巍顫顫,說了一句:“你們,離校吧,好好準備。”
人生百態立刻萬眾一致地歡呼。
他們交換彼此的考場,阿衡和辛達夷分到了一個學校,和希、陳倦都在不同的學校。
萬幸,離家都不遠。
七號、八號、九號三天,溫老派了車,溫母跟著,送兩個孩子去參加考試。
溫母在車上啰唆了一路,很是緊張了一把:“準考證、身份證帶了嗎?2b鉛筆帶了嗎?橡皮呢,你們倆帶齊了嗎?”
希撒嬌:“姨,我帶了,我和阿衡都帶了,什么都帶了,你不用擔心。”
溫母繼續杞人憂天:“你們倆渴不渴,熱不熱?這天也是的,七月份,怎么這么熱!”
話說,七月不熱,什么時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