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上那位,睜開了半瞇的眼睛,有如利刃的目光穿透了時空,這是什么?
這是王道,是霸氣!當它四肢伸直站起來時,金字塔上的一切生物,都選擇了匍匐。
卓木強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以這樣的身份,與紫麒麟見了面。
在那短暫而又似恒久的錯愕之后,卓木強巴省悟過來。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以一頭狼的身份出現在這里,那怪異的長相在族群里的地位恐怕還不及二狼和小狼,而自己所面對的,是整個狼之國度的王,唯一的王!
看那周圍的目光,要是自己再沒有表示,恐怕馬上就會被撕作一堆碎肉。
他選擇了認同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緩緩地匍匐下去,四肢著地,但他卻有勇氣昂起自己的頭顱,以平視的目光深情地看著紫麒麟。
卓木強巴心中有些苦澀地想著,怎么整件事情,與自己最初的設想,完全反轉了過來?
就在不久前,他還想著能像領著一頭獵犬一樣,帶著紫麒麟漫步于人類繁華的鬧市街頭,或在燈光璀璨的舞臺上,向全世界介紹這種最尊貴的物種。
可當事實出現在眼前時,他才驚愕地發現,那是王,是一國之君,是高高在上的至尊存在,而自己,只不過是地位低得不能再低的一頭小狼,唯一的特點就是可以用兩條腿站立起來行走。
自己只能遠遠地,用景仰的目光去看著它,就連靠近也不可能,這是多么巨大的反差啊!他似乎有些理解,父親那帶有一絲譏諷的笑容。
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狼,不了解狼的世界,自己從來都是站在人類的角度去認識和觀察狼,自己并不真的清楚狼想要什么,狼因何而存在;就像自己并不真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人類因何而存在。
王座上,那位至高無上的王,并不清楚此刻卓木強巴的想法,但它似乎對這個可以兩腿直立行走的生物有著別樣的親切。
它舒展著身姿,輕盈地縱躍下了王座,來到天梯的邊緣,俯視著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趕緊迎上了它的目光,他甚至在想,不知自己這副模樣,是否有些誠惶誠恐,就像從未進過城的鄉下老農,突然見到了真正的國王一樣!
四周一片躁動,那些狼王國的大臣們都驚詫萬分,王是怎么了?
怎么會為了這么一個兩條腿走路的怪狼,親自躍下王座,還親自來到天梯的邊緣,注視著它,這種極端的殊榮,竟然會出現在一個異族身上!
一人一獒,兩個不同的物種,各自以傾斜四十五度的視角,用目光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紫麒麟深吸一口氣,鼻孔縮窄,慢慢地品味著、分析著臺下那個兩足生物帶來的訊息,那深邃的目光透出復雜的疑惑:“你從哪里來?
異族的人類啊!”
“從極遠的外界,一個人類的國度。”
卓木強巴的目光漸漸平靜下來,眼眸里倒映著藍天白云。
“你的目的是什么?”
王的目光親切而平和,似乎找到了一絲曾經的感覺。
“赴一個千年的約定,來看看你,為了尋找你,我已放下一切。”
卓木強巴的目光無比懇切,期待中不安地等待著答復。
王閉上了眼睛,旋即睜開,似乎完成了氣息的分析,雙眸透著微微的失望:“你走吧,你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回去吧,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
“不——”卓木強巴的眼神中,那一絲不安迅速擴大,焦慮和擔憂無聲地傳達著,“請允許我留下,我想更多地了解這個國度。”
王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以一種威嚴的姿態將信息再度傳達出去:“我賜予你,在我的國度,合法的身份!你……叩退吧!”
之后紫麒麟再也沒和卓木強巴進行目光的交流,它轉過身去,冷冷地下達了命令,很快有狼將命令大聲地宣讀出來。
卓木強巴不知道它們說了什么,只看二狼和小狼的表情,那眼眸中閃動的淚花,顯然是允許它們留下來了。
此間又有一狼疾馳而上,竟是直接上了平臺,對紫麒麟說了些什么,紫麒麟回復了幾句,卓木強巴聽得有“圍獵”這樣的詞語。
那狼得令而去,金字塔下竟然有一大群狼如部隊集結般列陣出行,不知去了何方。
看著滿眼的綠色,馬索不失時機地問道:“卡恩大人,這里的生物種類,應該很繁多吧?”
索瑞斯認同道:“不錯,這種環境適合小型生物繁衍,大型生物就不行,估計應該是狼的天下了。”
柯夫道:“繼續沿著邊緣前進,想來不久就能看到帕巴拉了。”
“不,”莫金道,“穿越了這堵城墻,我們就得順著城墻往里走,沿著雪山腳下過去,才能找到帕巴拉。”
他回憶起那半部《古格金書》的內容:“穿過嘆息的墻壁,沿著雪山的根系,走過十五個光明和黑暗……沿途的城市,都死了……”
城市,怎么會死呢?
莫金不解地搖搖頭。
漫長的隊伍變成高大城墻下的一行小黑點,在天地之間迤邐前行,當他們頭頂的薄霧漸漸散去,露出清純的藍天白云時,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歡呼起來!他們再也不用受那迷霧的束縛。
那天下午,索瑞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只見他拿出許多瓶瓶罐罐,沒多久就引來一大群像豚鼠一樣的生物,再也不用吃那枯燥乏味的太空食品了。
第二天追云逐日,傍晚時分,莫金的隊伍見到了散落在這天之凈土的第一座遺跡。
與其說它是一座城,倒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噴泉,有點像北京的天壇,由一個個巨大的圓盤摞在一起,不同層級的圓盤上有著不同的建筑。
經索瑞斯和莫金勘察后得出結論,這些圓盤之間的銜接處,都有縫隙和軌道結構,據他們推斷,在這座城荒廢之前,這些圓盤應該可以各自獨立旋轉,就像向日葵一樣,追尋著陽光而動。
至于這樣做的目的何在,當它們動起來又是怎樣一幅景觀,就不是這些幾百年后的人所能想象的了。
晚餐并不豐盛,索瑞斯沒能招來多少老鼠,估計是昨天吃光了,今天只有幾只有袋的兔子一樣的生物。
飯后傭兵們紛紛進民宅找石炕,已經好久沒有睡在像床一樣的地方了,那石炕透著絲絲涼意,根據人體脊柱曲線略微呈波浪形,躺在上面十分舒服。
但這一夜過得并不平靜。
莫金小心安排下的巡夜守衛首先發現異常,在朦朧的月光下,無數長著觸須的怪獸蠢蠢而動,以驚人的速度在圓盤街道上高速穿插。
出于對怪獸的恐懼的本能,守夜傭兵發出了警告,并開槍射擊,一時間,整座城市都是流彈和火光,那種節肢怪獸的肢體和漿液四濺,但其數量卻絲毫不見減少。
直到索瑞斯觀察并得出結論,這種節肢動物沒有撕裂肉食的口器,只能吞食液狀物體,估計是到城里的引水渠找水喝的,對人體沒有什么傷害,槍聲才漸漸弱下去。
莫金問起索瑞斯這些家伙的來歷,索瑞斯也不知道,只說估計是某種史前生物,或是在進化道路上走了旁支,是這個地方的專屬物種。
那些節肢動物長相實在猙獰,個頭也大,足有籃球大小,特別是被子彈射擊后濺出的綠色膠凍狀液體,散發出一股惡心的味道,許多傭兵聞了都嘔吐不止。
但他們不知道,這僅是他們噩夢的開始。
后兩日,傭兵中有五個人發生高熱現象,不治身亡。
索瑞斯估計是射殺節肢動物時,被那種動物的體液濺入呼吸道,引發了感染。
第四日踏入了森林。
上午,遭遇不明飛行生物襲擊,死七人,傷十三人;莫金嚴令所有傭兵穿戴整齊,將頭盔戴上,不許有任何部位暴露在外。
下午,遭遇香巴拉巨蜥,死三人,重傷三人,巨蜥逃走了。
傭兵們這才發現,他們來的并不是天堂,而是一個怪獸的世界,步步都有危機。
莫金問索瑞斯為什么不招狼,索瑞斯道:“我天天都在招,但一直沒反應,估計狼穴距離這里還遠。”
同時,他心中也起了疑惑,如果說,這里有這么大一片適合狼居住的環境,為什么那苦寒之地還會有狼存在呢?
難道說是因繁衍得太多,生存空間不足而被迫離開?
可一路走來,顯然還有大片的空間可利用啊!
晚上,受傷的傭兵統統失蹤了!他們就在營帳里消失了,而營帳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只是發現地面有松動的泥土,索瑞斯只能估計他們是遭到了善于鉆洞的嚙齒類動物的襲擊。
只是,現場沒有發現撕咬的痕跡,也沒有傭兵發出驚呼,一切都籠罩上了一層詭異的面紗。
索瑞斯道:“應該是受傷傭兵身上的血腥味,引來了某種生物。”
自那以后,傭兵們睡覺也只能戴著頭盔了。
可是,只消停了一天。
第六日,有些傭兵開始發熱,接著就出現狂躁癥狀,有的人拼命飲水,有的人拼命掘土,似乎要將身體埋在冰涼的土下才好受些。
有傭兵來報,似乎有人身上長了什么東西,索瑞斯、莫金等人一同去看。
只見那名被取下了頭盔的傭兵正煩躁不安,周圍好幾個人才把他按住,在他的面頰皮膚下,像有條蚯蚓在扭來扭去,耳際也有。
莫金有些驚懼地看著索瑞斯,問道:“是什么?”
索瑞斯坦道:“不知道,要劃開來看看,不過寄生蟲很少會在表皮下直接被看到,而且這兩天不是一直都穿得嚴絲合縫嗎?
怎么可能被寄生呢?”
當那名傭兵的面頰被劃開,人們才發現,那種扭動是由一些像塊莖一樣的東西串在一起形成的,兩側像細細的白筋深深地扎入皮下,拉出來的長度足足是他們可以看到的兩倍。
那東西拿出來之后,很快就停止了活動,而且那些白筋像是被傭兵手心的溫度燒灼,很快變得焦黃。
索瑞斯接過那東西,輕輕一折,那東西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柔軟,一下斷作兩節,索瑞斯仔細查看后遞給莫金,有些懷疑道:“好像是……某種寄生植物。”
莫金接過來一看,果然有些像,那種塊莖和白色的細線,都有些像是植物的根莖,他不解道:“怎么會被寄生上的呢?”
索瑞斯搖頭道:“對植物我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許多植物的果實會被鳥類吞食,再攜帶至遠方;而有些植物則直接侵占了動物的肉體,將動物的血肉化作自身的營養,在這個侵占的過程中,將產生宿主調理。
那些動物將因此而行為失常,它們就像那種植物的運載機,為寄生的植物尋找一個適合生長的環境,然后死在那里,尸體給土壤增加肥料,或者直接被吸收,如果我們有植語者就好了。”
走了兩步又恍然道:“我想起來了,頭一日進入森林,遭遇那些不明飛行昆蟲襲擊時,頭頂的樹上落下了許多花粉屑狀物,估計是在那個時候被寄生的!”
莫金道:“拔掉應該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吧?”
索瑞斯依然只能搖頭。
于是有十三名出現明顯癥狀的傭兵被劃開面頰,取出了那種奇怪的生物,奇怪的是,幾乎所有傭兵都是顏面皮下才有那種東西。
索瑞斯估計是那種寄生植物直接黏附在鼻腔中,然后順著鼻甲入腦,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宿主。
至于為什么會在皮下現形,索瑞斯也解釋不清。
當晚,馬索好意地提醒莫金道:“老板,這玩意兒是動物還是植物,還不是他一句話。”
莫金漠然道:“什么意思?”
馬索道:“自從發現動物以來,我們每天都遭到動物的襲擊,索瑞斯大人那么厲害,怎么可能束手無策?
如果說……”
莫金微笑道:“這點不用我們擔心,他只是一個學者。”
馬索似在自自語地嘆息:“可是距帕巴拉越來越近了,我們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莫金默不做聲,馬索心中看到了一絲希望,又道:“有偵察兵看到過有狼在我們周圍巡弋。”
“當真?”
莫金眼神有了改變。
馬索賭咒道:“老板,這種事情,我敢胡說嗎?”
當天夜里,有傭兵被悉悉率率的聲音驚醒,然后就發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一個傭兵被植物所覆蓋,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索般的藤蔓,它們從地下拱上來,將那人纏繞著往地底拖去,大片的綠色葉子在夜里發出淡而妖異的熒光。
而那名被拖走的傭兵,不知為什么,一點反應都沒有。
所有的人都被驚醒了,當其余傭兵拉扯開那些藤蔓,發現那名傭兵早已死透。
同樣的情況在三個營的四名傭兵身上發生,他們都是白天被劃破面頰,長過寄生植物的人!
索瑞斯查看后道:“是血腥味吸引它們來這里的。”
拾起那些藤蔓,發現它們依然是植物結構。
它們扭曲、鉆地、行進的速度很慢,一分鐘只前進十厘米左右,卻悄然無聲。
莫金命人放下一名傭兵的尸體,他想看看這些藤蔓究竟是怎么把傭兵無聲無息地拖走的。
那些藤蔓伸出細細的觸手,堅持不懈地竟然在頭盔和衣套結合處鉆出一條縫隙,然后順著頭套鉆入了傭兵的鼻腔,似乎直接進行了中樞麻醉,那種藤蔓的前端有著毛狀的尖刺,有著明顯的麻醉效果。
索瑞斯將尖刺刺入指間,絲毫不覺疼痛,但卻有血珠滲出來。
隨后,他們順著地下丘狀移動的痕跡,找到了這些藤蔓的根源。
它們全都纏繞在巨大的樹干上端,不知它們具有怎樣的收縮能力,那些傭兵尸體竟然被吊上了樹,隨后他們將在樹干上腐爛,化作養分,被藤蔓吸收。
莫金鐵青著臉道:“我們應該想到,巴桑說起過這種東西。”
馬索也想起來了,夜里會勒死人的植物,將尸體吊在樹上!
既然知道了這種植物的源頭和它們的行動方式,就不難想出應對之法,當天晚上再也沒發生類似事件。
第二日,莫金和索瑞斯盯著一塊約三米高的火山巖,良久無語。
在這層平臺上,這樣的火山巖到處都是,這塊火山巖之所以能讓他們默然無語,是因為偵察兵發現上面刻著文字符號。
索瑞斯道:“這……這好像類似于拉丁文吧?”
莫金道:“北歐魯尼文,二戰時德軍曾用它做過明碼。”
他怔怔地看著那行字,一副想笑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的表情。
馬索在一旁道:“老板的知識真是淵博啊,這上面,寫的什么?”
莫金苦澀道:“照字面的意思解釋,可以翻譯為:‘某某到此一游。
’”此語一出,莫金身邊的人全都愣了,這是什么地方,他們這些人無不歷盡九死一生才走到這里,有誰會帶著旅行一樣的心態,還留下這種惡搞的語。
而且這些字跡很新,就在這幾年內有人來過!那么,他們所神往的帕巴拉,是否已被人光顧過了呢?
難怪莫金如此失落,眼神中充滿了自嘲。
操獸師的悲哀
索瑞斯道:“這痕跡很新。”
“嗯,”莫金似乎從困頓中解脫出來,自我安慰道,“都走到這一步了,不親眼去看看,死也不甘心啊。”
柯夫在一旁神色復雜地看著,心道:“那人沒有提起過,難道他騙我?
還是說,連他也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神廟已經被清空,那我付出這么多,到底是為了什么?”
馬索在一旁小心道:“老板,這某某是指誰?”
莫金搖頭道:“不知道,他留的不是名字,只是一個符號,估計是某種代號。”
他換了口氣,對索瑞斯道:“說起這些文字,這旁邊留下的是什么東西?
是狼嗎?”
莫金說的是那些文字旁邊的一行爪印,留在文字的一側,就像一個簽名。
索瑞斯斷道:“不是,狼沒有這么寬大的腳掌,會不會是……老虎獅子一類?”
莫金的眉頭出現了深壑般的皺紋,那些文字好像是用銳器反復鑿刻留下的,而這道抓痕卻是一揮而就,看來那頭野獸有著寬大有力的腳掌,而且爪子是異常地鋒利。
從文字書寫的位置來看,留下文字的那人和自己身高相當,或許比自己還高一些,而那頭怪獸,也不矮。
莫金的腦海中仿佛浮現出幾年前,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帶著一頭高高大大的怪獸,在這密林中漫無目的地走著,走累了,就在這巨巖下歇息。
那人道:“好無聊啊,在這里留個標記吧。”
那頭怪獸點點頭,抬起了自己的爪子……
這些天,卓木強巴待在狼的王國里。
那里仿佛是一個新奇的世界,一切都要從頭認識。
自回歸狼群后,二狼不知被安排去了哪里,小狼也沒找到自己的族群,和卓木強巴一起被安排到另一個族群中,有十幾頭狼,一只額頭上有白斑標記的灰狼是他們的頭兒。
小狼留在卓木強巴身邊,有些像個導游兼翻譯,畢竟阿嗚骯半生不熟的狼語和他那些比畫的手勢,只有小狼聽得最多,看得最多。
在小狼和白額安排的另一頭黑狼的帶領下,卓木強巴見識了整個王國的社會形態,其中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非那個訓練場莫屬。
訓練場的西側是有無數小孔的石壁,南北兩側則是無數造像,那些參與訓練的狼各自在一尊造像下排成一行,似乎看著造像,然后做出不同的反應動作,有撲擊,有潛行,有包抄。
卓木強巴看那些狼的神態表情,覺得自己用訓練場來理解似乎有些錯誤,或許把這里稱作一個游樂場更為恰當。
那些狼樂此不疲地來回做著各種動作,再看那些擠著想進去和維持秩序的狼,就很容易讓人想到節假日爆滿的公園。
當他看到那些佛像時,不由得一愣,那些造像本身并無多大不同,唯一的不同點在于它們的手,它們的手做出不同的動作,顯然那些狼是根據那不同的動作做出反應。
卓木強巴想到了他們在最后收集資料時提到的手勢,他還根據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反復練習過,但是最終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如今看到這些狼練習的佛像手勢,兩廂一對比,卓木強巴才發現,差異竟是很大。
那些佛像手勢,應該是一種稱為“手印”的動作,在早期也該是藏傳佛教獨有的。
當卓木強巴模仿那些手印做出同樣的動作時,頓時就被周圍的狼圍上了,顯然把他也當做了一尊佛像。
或許在狼的眼中,這些佛像就像小朋友眼里的過山車一樣,新奇、刺激又好玩。
卓木強巴被迫做了半天的訓導員,將每一個手印動作都練得純熟,由于這尊佛像可以做不同的動作,那些狼更是糾纏不放。
好容易才來到西壁的墻根下,小狼讓卓木強巴仔細聽,沒多久卓木強巴就聽出來了,那些小孔每隔一段時間,就因風力而發出某種聲音,有些像狼嘯,有些又不像。
而守在這里的狼,也是聽著聲音做出不同的動作。
卓木強巴明白了,這是戈巴族訓練狼、與狼溝通的一種模式,有了這樣的訓練場,就算戈巴族消失了,這些命令的狼音和手勢依然有效,打小就印在這些狼的記憶深處。
卓木強巴挨個兒聽過去,就算他不能發出這些聲音,他也要明白這些聲音代表的意思。
他發現,不管是手勢還是聲音,完全都是戰斗指令,而自己的骨笛恰好能發出其中一種聲音;還有三四個方孔里什么聲音都沒有,但那些狼依然能做出動作,顯然是聲音超出了人的聽力,或許骨笛能做到,或許戈巴族還有別的什么發音器具。
此外,卓木強巴還發現了這個王國的另一道邊界——一方普普通通的大石頭。
小狼將他帶到這里,說了一番嚴肅的話,總之,就是無論如何,它們都不會越過這道無形的界限。
至于紫麒麟,卓木強巴漸漸放棄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以他目前的地位,別說見著紫麒麟,就是靠近那座金字塔都沒有資格,而他走在這個狼的王國,倒是每天都有好奇的狼打量著他,只是那種打量并沒有帶給他萬眾矚目的優越感。
不同的種族,不同的社會,不同的生活,帶來了一種莫名的巨大壓力。
卓木強巴想,阿爸說的是對的,自己從一開始,就是站在人類的立場,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從未考慮過紫麒麟的感受。
在莫金等人越過那塊刻著無聊文字的巨巖之后,當天夜里發生了最為可怕的事情。
晚上傭兵們都開著夜視模式,只因在這片熱氣氤氳的叢林中,開紅外模式的話,會看到整個視野都是紅色的。
攻擊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或許有的巡邏兵早就被干掉了,攻擊他們的,是一群狼。
一大群狼,披著草皮和樹枝組成的偽裝,突然包圍了營地,對所有的傭兵發起了襲擊,幸虧那些傭兵經歷了前幾日危機的洗禮,如今睡覺也戴著頭盔,才不至于全軍覆沒。
不過驟然遭到這種伏擊,一時也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抗,那些傭兵各行其是,亂作一團。
狼群兇猛,一撲上來就又抓又咬,不過那頭盔愣是讓狼群找不到下嘴的地方,那防彈衣也很難被狼抓破。
但是狼群很快就發現了傭兵們的致命之處。
它們數只合作,將一人撲倒在地,對著頭盔和頸項附近一陣扒拉,很快就將頭盔扯了下來,隨后就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
在這樣的突然攻勢下,莫金和柯夫也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撲,圍攻他們的狼起碼有幾百頭,他們唯一可做的就是將人聚集起來,尋找安全之處。
就這樣,莫金的傭兵隊伍被生生地撕裂成數支,大家各自尋路逃生,誰也顧不上誰。
照理索瑞斯應該發揮最大作用了,他自制的驅逐狼群的藥水一瓶接一瓶地扔出去,可是扔出去之后才發現,那些狼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攻擊照舊,甚至比沒有扔出藥水前還要兇猛。
莫金好容易聚集起差不多一半的人手,組織起交叉火力網,這才控制了局面。
在密集的槍彈面前,狼群的速度優勢再大也抵擋不住,當下就響起慘呼,狼群紛紛中彈。
等到狼群退散,清理戰場時,莫金數出了三十幾具傭兵的尸體,另有三十多具狼尸,負傷的狼竟一頭都沒找到,估計是全部撤離了。
另外有近一百人生生被狼驅逐到聯絡不上的地方去了,莫金身邊就剩下七八十人。
這件事無疑對所有人都造成了極大的打擊,這與莫金說的遍地黃金完全不同,在這隨時都會殞命的地方,誰還愿意給你做炮灰?
傭兵們心想,就算被身上的炸彈炸得粉身碎骨,也強過被那些怪物整得半死不活啊。
而在此時,一條驚人的消息也在傭兵中流傳開來,那些狼是索瑞斯引來的,而索瑞斯似乎想利用他的動物大軍,將所有的人都殺光。
對照進入叢林后傭兵們的遭遇,那些動物真的是只襲擊了傭兵,索瑞斯和莫金他們一點事都沒有,尤其是昨晚的事情,索瑞斯怎么也脫不了干系。
他不是一直在招狼嗎?
怎么可能一頭狼都沒有?
說什么離狼穴還遠,那昨晚的狼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而且昨晚索瑞斯的行為也被一些傭兵瞧在眼里,他的瓶子扔到哪里,那里就遭到前所未有的殺戮,那些狼跟吃了興奮劑似的,什么都不顧了!這就是鐵證!這些傭兵大多是從同一條死亡線上滾過來的,自己的戰友被狼殺了,豈肯和索瑞斯罷休!至于索瑞斯是出于什么目的,這樣做對他有什么好處,已經不在傭兵們的考慮范圍之內了。
就算被莫金炸死,也要向那個整天蒙著臉的怪人討個說法!
“為什么會這樣呢?”
索瑞斯在營帳中對著一堆瓶子發愣,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狼不聽從自己的召喚也就算了,怎么驅散卻令它們更瘋狂地攻擊呢?
索瑞斯對自己的制劑十分有信心,那種味道可以極大地刺激狼的嗅覺,讓它們感到恐懼、不安,揮發性在方圓幾十米都該有效,可是昨晚的結果……
索瑞斯將一個瓶子放在鼻前使勁嗅了嗅,然后用一些生化試紙測試,他找到答案了——那些液體被人掉了包!索瑞斯渾身一陣冰冷,這些液體在沒有遇到狼之前,自己不會隨意使用,畢竟是揮發性的物質,每打開一次就少一些。
是誰給它們掉了包?
一定是一個能經常接近自己的人,那人膽大且心細,能夠看到細微處的破綻,而且對自己的液體配比也有所了解。
終于,索瑞斯想到一個人來……岳陽!只有他才有時間和機會做這樣的事,他也了解這些液體,因為他經常詢問,而自己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可以培養的苗子,并沒有想到岳陽會這樣做。
但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索瑞斯還不是很明白。
沒錯,這就是岳陽在莫金隊伍里埋下的第二顆雷,自從他發現了莫金利用衣服上的爆破裝置企圖控制傭兵,他就做了手腳,讓傭兵自爆,讓莫金和傭兵的矛盾激化;而索瑞斯無疑是莫金隊伍中唯一能控制動物的人,如果他們去的地方有大量的動物,索瑞斯的能力則不在傭兵之下。
“永遠不要在充滿野生生物的原始叢林中與操獸師為敵。”
這句警語岳陽從未忘記,而巴桑大哥說的那個環境,怎么可能沒有動物?
岳陽一直是將索瑞斯視作最可怕的威脅存在,甚至排在那些傭兵之前。
但和那些傭兵不同,索瑞斯和莫金的關系非同一般,岳陽無法挑撥莫金和索瑞斯的嫌隙,他唯一可做的就是讓索瑞斯失誤,并利用傭兵和索瑞斯的嫌隙。
而且他還有個好助手!馬索對索瑞斯的不滿已經不是藏在暗地了,而是十分地明顯。
岳陽相信,馬索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讓索瑞斯滾蛋的機會,畢竟有了索瑞斯,他在他老板面前的地位,始終要矮一頭。
這也是岳陽讓強巴少爺一定要等的原因。
就在索瑞斯剛剛想到是岳陽做的,但還沒想明白岳陽為什么要這樣做的時候,營帳被拉扯開來,莫金滿臉猶疑地站在帳外。
在他身后,是一群目光赤紅、面目猙獰的傭兵!
莫金也很無奈,自從他看見昨夜那幾十具傭兵尸體后,他就知道這件事情不會有善終,他被迫提前做出決定,必須在索瑞斯和傭兵之間選擇一方。
而莫金的選擇很快就有了結果,索瑞斯能對付動物,傭兵也能,傭兵能搬走帕巴拉神廟的珍寶(雖然未必還在),索瑞斯卻不能;索瑞斯是自己的戰友,而傭兵被自己用隨時能引爆的炸彈控制著,但如果要強留下索瑞斯,那些傭兵可能不顧被引爆的危險也會襲殺自己和索瑞斯。
而更為關鍵的原因是,莫金對索瑞斯起疑了,在他看來,索瑞斯似乎急不可待地想提早下手,清除掉部分傭兵,在這個野生動物橫行的地方,自己就只能依仗他索瑞斯了!而昨夜索瑞斯的行為更是明目張膽,雖然莫金本能地覺得索瑞斯的行為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他來不及考慮太多,這件事必須及早解決,在傭兵們徹底爆發之前!
“卡恩,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金皺眉盯著索瑞斯。
他身后的傭兵全都舉槍對著索瑞斯,只要他稍有異動,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根本不需莫金的命令。
當索瑞斯聽到莫金的問話之后,馬上想明白了,岳陽為什么要這樣做,而此時已經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莫金根本不是問自己要一個解釋,而是直接認定自己的行為是有預謀、有計劃的,也就是說,這些天傭兵的死,全都算在了自己頭上。
“岳陽……果然不愧為岳陽啊!”
索瑞斯在心中悲愴地想著,此時解釋已經沒用了,怎么解釋?
岳陽都消失好長時間了,穿過那堵墻之后發生的事情,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而更讓索瑞斯感到悲涼的是,莫金竟然選擇了一群他根本不熟悉的傭兵,而放棄了自己這個與他多年并肩作戰的老友!
難道說,自己不是被他懇切的辭請來的嗎?
竟然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自己!找自己來當替罪羊,這也是你早就算好的嗎?
“莫金,你好……你很好!”
這句話是索瑞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
“喀拉拉……”四周一片拉動槍栓的聲音。
莫金卻陡然伸手攔住了身后的傭兵。
“老板……”馬索在一旁焦慮地提醒著,如果這時候還要護著索瑞斯,老板豈不是患了失心瘋,連自己都會跟著倒霉的。
“讓他走。”
莫金突然冒出一句讓馬索膽戰心驚的話來。
“老板!”
馬索似乎急得快哭了,一臉焦愁。
“連卓木強巴我都可以放走,還容不下卡恩嗎?”
莫金似乎下定了決心。
四周的傭兵沒有說話,但沒有人放下槍,四周無形的威壓在逐漸加強,所有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持著。
馬索的眼珠骨碌碌轉動著,似乎在尋找待會兒開槍自己往哪個方向逃,而柯夫則和他手下的傭兵站在同一陣線上。
“讓他走!”
莫金突然炸喝一聲,渾身的殺意洶涌地釋放出來,竟硬生生地將身后那一群人形成的無形威壓給蓋了過去。
那些傭兵似乎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男人,操控著自己的生殺大權!
索瑞斯緩緩地站起身來,那些傭兵的槍口隨之移動,但沒人開槍,這時莫金又說了一句:“但是你不能帶走任何東西。”
他對身后的傭兵也做出了讓步,以他對索瑞斯的了解,當然知道,全身赤裸的操獸師,將陷入一個怎樣的境地,雖然不至于立即死,但和死也差不遠了。
聽完莫金的話,索瑞斯先將一直罩在頭上的黑頭套取了下來,露出那張蟲噬蛇咬的可怖面孔,那些傭兵這才知道,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竟然是這么一個駭人的怪物,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
就連馬索,這個曾經見過索瑞斯真面目的人,也被現場這種詭異的氣氛感染,低著頭,盡量往莫金身后靠,似乎想將頭和四肢都縮進身體里,畢竟煽動這些傭兵的人……
那怪物臉上的肉縫裂開了一下,露出森然白牙,一字一句道:“你會后悔的!”
柯夫也在莫金身旁小聲道:“這是放虎歸山。”
莫金卻橫臂截斷了柯夫的話,以示自己的決心。
索瑞斯又慢慢將自己的外衫除去,本來在這濕熱的叢林里,穿得就不多,因此立刻露出了寬袍下的肉身!那哪里是一個人的身體啊,簡直就像渾身布滿了肉紅色的蚯蚓,或是全身被燒傷的結痂患者,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那些傭兵看到這一幕,又退了半步。
馬索心中顫道:“難道,操獸師,就是這樣煉成的?”
他隔得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皮膚上的傷痕,全是各種動物噬咬的痕跡。
索瑞斯脫得連褲衩也不剩,就那么赤條條地站在那里,隨后很輕蔑地看了莫金一眼,邁開大步朝傭兵群走去。
不屑與你們這些人為伍,我灰蟒,要回到屬于我的叢林中去了!
索瑞斯所到之處,傭兵紛紛閃開道路,他們不清楚,是什么樣的傷害會把一個人變成這樣。
開槍嗎?
就這樣走向叢林,和死又有什么區別?
所以,他們沉默。
很快索瑞斯的身影就消失在一棵巨樹之后,可隨即就傳來了他的吼聲:“莫金!你好哇!”
盡管莫金鎮靜,也不由被索瑞斯最后那一聲吼叫中包含的憤怒和怨恨,驚得手臂一顫,但他很快平靜下來,冷酷地下達命令:“所有人,收拾行裝,出發!”
當他離開時,不用莫金下令,那些傭兵一擁而上,將索瑞斯辛苦搜集的一切砸得稀爛。
這樣仍不解氣,他們還將破碎的玻璃瓶和別的所有物件攏到一堆,付之一炬,濃黑的煙沖天而起,似乎訴說著死去的人的無盡怨念。
馬索心中一陣失落,索瑞斯竟然可以這樣離開,他也沒有因為索瑞斯的離開而得到應有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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