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巨門之后
第十二座倒塔
燈光再度照射下去時,只見一只只梭形小鏢帶著一條極細的鐵絲不斷從石縫中激射而出。
距離都是經過控制的,剛好觸到銅柱,身后的鐵絲就到頭,然后又自然下垂,石縫中的機關牽繞著鐵絲將梭鏢拉回石壁。
而腳下四五米處正是油噴之處,此時油已經大量涌出,呈噴射之勢。
方新教授道:“哪里來的油呢?”
亞拉法師敲擊旁邊的銅佛,銅佛竟然發出“當當”空響,方新教授道:“這么大一尊佛,少說也能裝四五噸油吧。”
亞拉法師道:“從佛頂將油灌注入內,再將它密封起來,一旦觸動機關,便捅破底部密封層,讓油大量泄漏。
這些好像是不會凝固的植物油,又或者不是,它們黏度很高。
而多吉的繩索,正綁在銅佛的一條手臂上,不管怎么說,活著便是萬幸。”
唐敏突然道:“你們看!”
只見石壁四周突然彈出四柄碩大的刀,繞著中間銅柱不斷旋轉,忽然“當”的一聲,似乎刀背和銅柱相撞,發出了火花,跟著不知道什么東西被點燃,然后被投入蛋殼底部,蛋殼底部的油隨即燃起了熊熊火焰,石壁關上,整個蛋殼都被炙熱地烤著。
呂競男道:“你們兩個,不是想在下面等我們嗎?”
張立和岳陽面無人色,知道這次要不是強巴少爺和教官,他們已經和死神擁抱了。
巴桑道:“現在退路被封死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亞拉法師道:“未必,火油燃燒之后,石門又會自動打開吧,或者,開門的機關也在這上面的佛像之中。
這些地方是訓練場,而不是防止盜賊的一次性封閉機關。”
卓木強巴問道:“對了法師,說起來,這些機關威力驚人,它們的動力從哪里來?”
亞拉法師淡淡一笑,道:“你忘記了嗎?
阿赫地宮那些機關的動力是從哪里來的?”
卓木強巴訝然道:“水力?”
亞拉法師點頭道:“自然界的力量,風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環的動力。
如果沒弄錯的話,這地底大峽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條奔涌的大江,只是與我們距離太遠了,所以聽不見水聲。
古人大可利用水車一類的裝置,將動力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這尊巨大的佛像內。”
唐敏道:“可是,已經一千多年了啊!”
呂競男嘆道:“是啊,一千年過去了,整個龐大的機械構造依然生生不息地運作著。”
亞拉法師看了大家一眼,似笑非笑道:“可怕的機械術,可敬可畏的古人智慧,不是嗎?”
岳陽道:“看,光,他們已經點燃了第十七座倒塔。”
呂競男拍手道:“起來起來,不要停下,我們還不能停,繼續前進。”
這第六座倒塔頂端平臺到第七座倒塔頂端平臺間,只用一根鐵索連接。
亞拉法師敬畏道:“古人或許是從這鐵索上走過去,我們做不到,但是爬過去還是可以的。”
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間,是一根直徑尺許的圓形銅柱。
這樣粗的光滑銅柱,和第六座倒塔內的銅柱幾乎一樣,無法用雙手抱住攀爬,但它是橫在漆黑的空中的,比縱向攀爬更難,而且掉下去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索瑞斯道:“怎么,和十二層一樣嗎?”
莫金喃喃道:“不,不對,你看,銅柱的一端是卡在塔內的,他們開鑿出一個長方形凹槽,銅柱可以在里面滾動。
這樣的銅柱踩上去,就像在水面踩滾木一樣,這么光滑,比踩軟鋼絲還難啊。”
索瑞斯道:“過不去嗎?
看來又得用磁力炮了。”
“不!”
黑暗中莫金堅決道,“就算過去了,我們也無法通過第十八座倒塔吧,我記得在下面,好像看見上面有別的出路,再發照明彈。”
照明彈在黑暗中冉冉升起,借助強光,莫金他們看清了周圍的情況。
山壁方向,他們正對著一個巨大的空洞,洞內黝黑陰森,對岸的最后一座倒塔足高十八層,塔底有條黑線一直向山壁下方延伸。
莫金對索瑞斯道:“能飛過去看看嗎?”
索瑞斯搖頭道:“不行,控制范圍只有五十米,這地下巖體含礦物質,干擾無線通信,超過五十米我就控制不了它們。”
莫金道:“不管了,我準備到對面山洞中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想辦法,我實在不愿去那最后一座塔里送死。”
索瑞斯暗笑:“你莫金也有害怕的時候嗎?”
鉤繩拋了出去,似乎刺入了實體,莫金拉動鉤繩,試了試它的吃力程度,然后道:“可以了,牛二娃,你先過去看看。”
可以安全通過的信號彈升起,莫金道:“很好,我們就從這邊過去。”
這時,馬索道:“老板,胡和金他們幾個人,實在走不動了。”
莫金道:“哦,有幾個人?”
馬索道:“5個。”
莫金道:“那這樣,讓他們留在這邊,替我們看好繩索,如果卓木強巴他們僥幸通過了十二層關口的話,還可以在這里阻擋他們一次。”
馬索領命安排去了。
通過鐵索,以后的第七、八座倒塔又不似第六座倒塔般危險,少許機關早被前面的人破壞掉了,里面只剩有各種奇怪的裝置,用木板隔開,亞拉法師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么的,但暗自估計是古人修行所用。
此后的山壁和手臂間恢復了懸梯結構,而從平臺至平臺間的鐵索橋也變回原樣,到第十一層懸塔時,亞拉法師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前面五座塔是修行所用,到第六座塔,是考試用的,通過考核,則進入更高層的修行,再經過五座不同的修行倒塔……”
岳陽道:“那么這第十二座塔也是考核用的!天哪,我們第六座塔都險些通不過,這第十二座,第十二座塔……”他仰頭數了數道:“噢,它有十二層高!”
呂競男看了他一眼,道:“沒有什么可怕的,本他們能通過,我們也可以,這好像是你說的吧。
現在我們只能期望他們已經破壞掉部分機關,讓我們好過一些。”
來到山壁和手臂間,大家都做好了連續反身翻騰的準備,豈料,這塊山壁又不是如此了。
山壁底端就沒有懸梯,燈光照過,上面也沒有懸梯,仔細觀察后發現,山壁間僅有拳頭大小的幾塊突起,而突起與突起之間最小距離是兩米,最大距離竟然有六七米遠,而上面好像還有空壁,眾人徹底傻眼。
亞拉法師脫去背包,僅帶一捆安全繩沉聲道:“我試試,如果能上去,結兩條安全繩把你們拉上來。”
呂競男也除去重負,準備攀上去為法師照明。
拳頭大小的石壁突起僅能搭三根手指,僅用三根手指支撐起全身的重量,對普通人來說太難了,何況還要在巖壁間騰挪跳躍,幾乎是一項不可完成的任務。
只見亞拉法師和呂競男的身影,像騰挪在懸崖峭壁間的巖羊,漸漸攀高,身影越變越小,好幾處無回旋余地的絕路,都被他們憑借過人的身手突了過去,下面的人肌肉也跟著緊繃起來。
岳陽低聲道:“不用說,本他們一定又是用了鉤繩才上去的。”
張立緊張道:“看法師,哎呀,好險……呼呼,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喂喂,朝左邊跳不對啊,太遠了,可是,從右邊走的話,下一塊突起就抓不住了!啊!哎……總算抓住了。”
唐敏蒙住了眼睛,不敢看,好一會兒才從指縫中瞧了一眼,問卓木強巴道:“上面已經沒路了,是吧?”
卓木強巴手心全是冷汗,道:“嗯,下一步,法師就要反身抓住佛像手臂上的突起了。
要是抓不住的話,他就會掉下來,我們得準備好接住他才是。”
方新教授已經扯開帳篷頂,和巴桑張岳四人各持一角,以備不測。
只見黑暗中仿佛一只灰色蝙蝠橫空掠起,所有人的心都和亞拉法師的身體一般懸在了空中,過程只有短短兩秒,卻好像時空定格一般漫長,直到亞拉法師穩穩地攀住石臂上的突起,所有人被攝緊的心也跟著松開。
多吉驚訝得合不上嘴,道:“哇,太……太,太厲害了!”
岳陽道:“瞧見沒有,這就是密修大宗師的實力。”
而他們沒看見,亞拉法師在石壁上兀自不住地喘息。
呂競男也感到相當的吃力,用三根手指支撐全身重量還要向上攀爬,談何容易。
亞拉法師吃力地將身體向上拉,總算找到一處歇腳的地方,蹬著一小塊突起緊張地休息著。
他仰頭看了看上面,還需要折返兩次,而山壁和手臂間的距離正在增加,如何才能辦到?
他自知,下一次躍到對面山壁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幾率,而最后一次自己根本無法躍回來,那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極限,不是拼命就可以完成的。
下面已經看不見亞拉法師的身影了,大家只能憑借呂競男的探照燈看見黑暗中的一個移動的光斑,不過,只要呂競男沒有大叫,法師就還是安全的。
正這樣想的時候,就聽見呂競男輕聲低呼:“法師大人!”
聲音焦慮而緊張,雖然很輕,但是在這個安靜得十米開外能聽見別人呼吸聲的地下空間,人人都聽得很清楚。
原來,亞拉最后一次反身翻騰,終究無法抵達手臂處,勉強貼近手臂了,但是身體附近都沒有可以抓住的突起,眼看要掉下佛臂,呂競男惶急中叫出聲來。
亞拉法師確是早已將這情況計算在內,手臂揚起,飛索激射,準確無誤地從手臂邊緣穿透石臂,從石臂正上方穿了出去,鉤爪打開,牢牢地抓住了亞拉法師。
亞拉法師懸吊在手臂邊緣,總算松了口氣,借助飄蕩的力量,找到一塊可立足的突起。
亞拉法師吃力地攀上了第十二條手臂,結好三條安全繩,先讓體重較輕的唐敏、多吉爬了上去,接著合三人之力,讓其余隊員也順繩爬上手臂。
岳陽喘息著站起來道:“總算爬……爬上來了。”
亞拉法師深畏地看著那高聳的十二層倒塔,心道:“這還僅僅是踏上第十二條手臂的一個開始。
前面的路,我們該如何闖過?”
來到第十二座倒塔的下方,這座倒懸的塔越發顯得岌岌可危,底端極小,頂端極大,好似一陣風吹過,那座塔便會倒塌瓦解一般。
這座塔是封閉結構,通往塔頂的路是沿著塔外圈的螺旋線樓板,由于塔的上層遠大于下一層,所以這些樓板都是懸空的,看架勢,應該是從塔內發出各種機關來考核那些古人的躲避能力吧。
讓人深怕的是,這些螺旋樓板靠外臨空的一側,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一腳踏偏,就會直接跌落深淵。
眾人站在塔下用探照燈觀察了一下,到處都有較為新鮮的血跡,到處都是被破壞的痕跡,有的地方連塔身也被炸出大洞來,看來本那群人在這里吃了不小的虧。
亞拉法師道:“仔細看這些樓板,全是三十公分寬窄的木板拼接成的,有的橫放,有的縱放,這些樓板可能有機關;而塔身的廊柱與廊柱間每一堵墻都有縫隙,有的開孔,有的橫裂,說明塔內也有機關;樓層間的樓板厚度超過一米以上,說明頂端的樓板也可能發出機關。
也就是說,除了臨空的一面,這樓道里其余三面都是機關,不小心就跌下去,提前告訴你們,每一步都必須防止來自各方的機關。”
聽完亞拉法師的話,岳陽小心對張立道:“我已經擁有必死的覺悟了,你呢?”
張立嗤之以鼻。
卓木強巴握緊了唐敏的手,唐敏幸福地望向卓木強巴,兩人都是一般心思,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亞拉法師當先踏上了木板,后面的人員順序一切照舊,不過每人之間的間距增大,是為了讓前面碰到機關的人有回轉的空間。
亞拉法師剛走半圈,落腳的那根縱向木板翻轉過來,一腳踩空,半條腿陷入其中,跟著塔壁底端刺出一排長矛,亞拉法師不退反進,一用力將整條腿都陷入踏空的木板,身體前傾與后腿拉成一字形,這才避開長矛襲擊。
后面的人看見,自然就不去踏那居中的木板。
又沒走兩步,亞拉法師處在一排橫向木板的正中,突然整排木板向外一推,像篩子一樣地左右搖晃起來,幸虧法師馬步穩,才沒有被搖下地板跌入深淵去。
越到后面,飛索、長矛、箭鏃、回力鏢、毒釘,幾乎那個年代能用上的機關,倒塔內部都裝上了;腳下的木板也隨時有踏空的危險,而且有的會前后翻轉、左右翻轉、拋彈、搖擺,有的橫向木條會自動縮回塔內;頭頂有落錘、落石、直刺,更有好幾次頭頂整塊木板都傾斜下來,看木板上面的痕跡,應該是大型滾石、擂木、刀樁、滾木等可怕裝置,不過已經由本那群人完全享用了。
如此艱難前進,還沒到一半就已經人人掛彩。
傷重的是張立,被橫向突然彈出的棒槌打傷了左肩關節,整個左臂都無法動彈了。
到第八層時,亞拉法師步伐放得更慢了,他心中驚異道:“前面木板上有鐵軌,這是怎么回事?”
剛踏上埋有鐵軌的木板,只見左邊塔壁轟然中開,一尊尊架設好的人形鐵器沿鐵軌滑移而出,揮拳舉臂,竟不失名家風范。
亞拉法師避開第一鐵人直拳,扭身躲過鐵腿,卻被前面一人直鉤拳正中下頜,被打掉一顆中齒,眼前昏黑一片。
慌亂之中,滾入了塔壁,不料鐵人沿軌橫移,速度直趕法師,鐵臂前后夾擊,法師伸手格擋,三臂絞在一起,鐵臂力大,把法師抬起拋出,直落木板之外。
法師手臂揚起,飛索擊穿木板,將身體懸掛在木板下方,鐵人們這才退回塔壁,塔壁關闔。
鐵人移出,法師中拳,滾入塔內又被架出木板之外,事情發生在一瞬間,等眾人反應過來,法師已經懸吊在木板下方了,看到余下的人目瞪口呆。
張立喃喃道:“這是什么機關?”
呂競男看法師安然,答道:“這應該是木牛流馬的改進工藝,類似少林銅人巷啊!”
岳陽道:“不會吧,我們可不是什么高手,少林銅人巷……”
方新教授提議道:“我有辦法,我們攀爬在木板外緣,懸吊過去,這些鐵人應該對我們無法。”
亞拉法師在下面道:“不可!這些木板下方正中有兩根承重軸,除了有鐵軌的地方,其余木板全部是可以橫向側翻的,木板邊緣無法攀爬,只有從兩根軸中間過去,才是平穩的。
而且,懸吊在外面同樣會啟動機關。”
只見法師吊在空中,正狼狽地躲避下面一兩層塔墻發射出的箭矢飛鏢等暗器,想要爬上木板卻又畏懼鐵人。
卓木強巴道:“那本他們是如何過去的?
懸吊在木板外面同樣會啟動機關,這里可沒有辦法用鉤繩一類吧?”
張立道:“會不會在鐵軌上做了文章?”
呂競男馬上醒悟過來,只見鐵軌上有些新的滑痕,她取出一個回形鋼扣,在塔壁根處將它插入楔形鐵軌。
塔壁打開,鐵人又沿軌道滑出,遇到回形鋼扣阻攔,只推得鋼扣與鐵軌“吱吱”冒出火花來,前進了十厘米才停下。
呂競男站在木板正中,鐵人拳打腳踢了一會兒,始終沾不到呂競男身體,隨即退回,塔壁又關上了。
亞拉法師這才爬回木板,同時看著呂競男,兩人都在猜測莫金一行人的智力和身手。
涉險
找到了前進的方法,這才得以平安通過鐵人陣前半部分,大家還沒安下心來,只見后面的鐵人動作越來越快,拳腳也更加有力。
就在大家看得膽戰心驚時,亞拉法師突然喊一聲“小心”,只見左邊的鐵人揮臂夠不著法師,突然帶著鐵鏈的鐵拳好似飛彈一般脫手而出,法師情急中堪堪避開,前面一尊鐵人卻是飛出一條腿來,法師仰面倒地避過,只見那條鐵腿正踢在了鐵拳之上,鐵拳受鐵鏈所致,頓時改變方向,朝后飛去。
來勢洶洶,呂競男剛聽見“小”字,就見一個物體飛至,根本來不及躲避,忙雙臂交叉封在胸口。
但鐵拳力大,硬生生將呂競男交叉的雙臂壓回了胸膛,打得她退了一步,張口噴出血來。
亞拉法師一個前滾翻,未見來物,先聞風聲,趕緊側讓避開,右耳生風,又是一記鐵拳如流星般激射而來,法師一個鐵板橋倒懸,已是一身冷汗,前方不知道什么東西又已過來,眼看躲避不開,法師轉身趴在地上,以狗啃泥的姿勢總算避了過去,眼前突然一亮,木板夾縫里落著一個什么東西……
“大家停下!”
亞拉法師突然大叫起來,讓大家停在那些不會彈射鐵拳的鐵人軌道處,他和呂競男也退了回來。
亞拉法師在那些能將手腳飛射出的鐵人中來回滾打幾圈,全身已經多處受傷,兀自呼吸不暢。
所有的人排成一條線停在鐵軌中央位置,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尊拳打腳踢的鐵人,拳風習習,雖然挨不上身,看著也心驚肉跳。
亞拉法師道:“前面的鐵人手腳都能和身體脫離飛射出來,我們怎么也躲不過去了。”
岳陽在弧形轉角處,已經看不見亞拉法師,他大聲問道:“本他們又用了什么特別的方法通過的?”
亞拉法師道:“我發現了這個。”
他舉起一支五厘米長的微型注射器,僅前面的呂競男和張立可以看見。
張立向后面道:“他們用了中樞鎮痛劑。”
法師道:“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一是停下來退回去,二是和本他們一樣,使用中樞鎮痛劑繼續前進,大家自己選擇吧。”
毫無疑問,大家都選擇了后者,他們使用的鎮痛劑與本他們的不同,屬于口服藥,起效稍慢,持續時間要長一點。
這種中樞鎮痛劑可以阻止身體各部位將感覺傳達給大腦,幾乎是一種絕對鎮痛劑,但它也有不少弊端,畢竟傷痛是人體對損傷做出的正常調整,一旦痛覺被阻斷,大腦將無法對身體各部位的情況作出正確的判斷,往往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雖然說隊員穿著防彈背心,但是面對這樣強烈的鈍擊,防彈背心的作用微乎其微,隊員們只能靠自己的視覺來作出判斷,護住身體最重要的部位。
而且,這種中樞鎮痛劑對大腦神經有很強的副作用,只能微量使用,舌下含服后,十五分鐘起效,有效持續時間僅為二十分鐘。
眾人服食強效鎮痛劑,各自打了一針強心劑,在無數的鐵拳鐵腿間,護住身體要害部位,竭盡全身所能,一步步艱難地向前突進。
就這樣,在拳打腳踢間,一行人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總算繞完了第十二層最后一圈,來到塔頂八角平臺。
沒有人不受傷,張立、岳陽、卓木強巴、巴桑、方新教授都有好幾次就掉下木板,以兇險二字難以形容其萬分之一。
在平臺上檢查傷痛情況,張立左臂、岳陽右臂似乎都動彈不了了;巴桑從腳踝到肩頭全是青紫;呂競男和亞拉法師骨頭似乎沒有大礙,但他們承受的鐵拳鐵腿最多,都受了不輕的內傷;多吉的下頜被打歪了,亞拉法師正準備給他接駁回去;方新教授走路有些瘸,看來大腿受到了重力攻擊;卓木強巴身上就像開了彩染鋪,黑的、青的、紫的、紅的,什么顏色都有;但在他身前的唐敏似乎受傷不重,只是顯得凌亂憔悴,惴惴不安,卓木強巴也就不怎么疲憊,反而顯得安穩,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嬌喘吁吁,額頭微汗,但是身體安好,沒受重傷。
呂競男眼中也有一人,全身上下,無不變色,卻故作高大,好像受傷頗輕。
她知道,他受的鐵拳最多最重,傷筋挫骨也不知道有多少處,她知道的,因為她都看在眼里。
如今藥效已過,大家都痛得齜牙咧嘴,那人卻強忍傷痛,嘴角還要掛著無所謂的笑意,呂競男暗中憤憤:“哼,做給誰看呢!”
突然鼻尖一酸,她趕緊別過頭去,再回過頭來,已是淡漠表情。
做給誰看呢?
她不知道。
來到第十二層塔頂,張立、岳陽真是爬也爬不動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痛,只想找個鋪滿棉絮的地方躺著好好休息一番。
那種藥效消失帶來的痛楚,直接刺激著神經,呂競男也不得不宣布:“原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卓木強巴站在第十二座倒塔與第十三座倒塔的連接處,全身骨裂般地痛著,時不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但他強忍著,看著這連接兩座塔間的通道,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考驗。
兩座塔間是由一根直徑尺許的大銅柱連接起來,“唔,不好過去呢。”
亞拉法師不知何時來到身后。
卓木強巴道:“這比走鋼絲更困難吧,法師。”
亞拉法師沒有直接回答,卻道:“抱是抱不住的,不能爬過去,只能站直了身體走過去。
看這兩座塔間的距離,也是兩三百米的間距吧,對本他們就沒問題,對我們可就很困難啊。”
停頓道,“先休息一下,再想對策吧。”
在八角形平臺剛準備休息,突然“當”的一聲,讓這群剛剛險死生還的人又緊張起來,除了多吉,人人都知道,那是子彈打在銅像身上發出的聲音。
辨明聲音來源,九人都躲到了銅像身后,只見子彈掠空飛過,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線。
幸虧銅佛夠大,九人才能完全擠在佛像背后。
巴桑罵道:“渾蛋,難怪沒有在入口處留人守衛,他們專選在我們最疲憊的時候動手。
這里到處都是易守難攻的地方,這還怎么過得去!”
“可惡,這銅柱已經難以過去,現在他們竟然守在對岸,我們根本無法前進一步啊。”
張立也恨恨道。
現在大家都拿了武器在手,但是他們連走出銅佛的機會都沒有,人家瞄準了這里的。
巴桑道:“兩座塔間隔二三百米,他們用狙擊步槍帶夜視瞄準,對付我們完全沒有問題。
可是我們沒有那樣的裝備,連還擊的能力都欠缺,這條路沒法走。”
岳陽道:“可是也不能退回去另想辦法啊。”
大家都緘默不語——退回去簡直就是讓他們再死一次。
……沉默。
……沉默。
呂競男突然道:“你們想辦法干擾他們注意力,我可以利用雙飛索懸掛過去。”
卓木強巴道:“不行,太危險了!你懸掛在半空中,那簡直就是活靶子。”
呂競男道:“只能冒一冒險了。
他們用狙擊的話,視野很窄,只要不注意到銅柱下面,就無法發現我。”
她一邊起身一邊取出一枚瓶狀手雷,這便是前面提起過的聲光手雷,也叫閃爆彈,反恐專用武器。
巴桑突然一把將閃爆彈搶了過去,拔掉插銷,大搖大擺地從銅佛后走了出去。
岳陽道:“不行,太危險,會成為靶子的,巴桑大哥!”
巴桑道:“沒關系,有防彈衣。”
張立道:“要是他們爆頭怎么辦?”
巴桑淡淡一笑,道:“賭一把啦。”
又對呂競男道,“剩下就看你的了,教官。”
話音剛落,一粒流彈就擊中他胸膛,雖然不曾倒下,但胸口承重,氣息為之一窒。
巴桑揮舞雙臂,吸引著對岸狙擊手的注意力,而閃爆彈就滾落在他身前。
蔡廷和黃毛本是可可西里盜獵團的下等角色,這次他們也不明白為何如此好運,留下來守這處險要,幾乎不用冒生命危險。
只見夜視瞄準鏡里,那個男子中了一槍,卻張開雙臂揮舞著,蔡廷心道:“真是命大,這次不爆你的頭就對不起我的槍。”
突然,只見那男子轉過身去,背對著自己,而且雙手蒙頭,這是什么姿勢?
兩人還沒回過神來,突然瞄準器里一片白光,強烈得耀眼,兩人扔掉槍,蒙著眼睛大叫一聲,一時什么也看不見了。
就在強光消退的同時,呂競男奔出佛像,看準方位縱身一躍,同時左手一揚,飛索在銅柱上繞上幾匝,呂競男一牽一蕩,瞬間就前進了十幾米,跟著右手揚起,另一根飛索同樣繞住了銅柱,左手飛索松脫,開始自動回絞。
一左一右的前后繞緊銅柱前進,看似簡單,但是呂競男是在完全漆黑的環境下前進,必須憑借記憶才能準確無誤地纏繞住銅柱,只要身體稍有偏差,飛索便會落空。
同時塔上,掩護人員紛紛開火還擊,雖然看不見目標在哪里,武器的精準性也無法和狙擊槍相比,但是槍聲大作,也足以讓雙目失明的蔡黃二人抱頭鼠竄。
莫金和索瑞斯并未察覺這是在巨佛口中,他們只覺得這處缺口好似一口巨大的天井,立足處是約四個足球場大小的一坪廣場,頭頂看不見的黑暗處是屋檐形狀的懸崖,他們便在崖口下方,巨大的廣場之中。
廣場被人工打鑿得極為平整,站在廣場中,任何人和機械都頓時顯得渺小起來。
廣場盡頭,便是那三重塔似的宮殿建筑,當照明彈將洞穴內照得熠熠生輝時,那高聳的宮殿露出它真實的面容,金碧輝煌,流光溢彩。
那琉璃似的瓦片讓整個宮殿頂端閃現著黃金的色澤,斗檐上翹立的瑞獸全部發出白銀一樣的光芒,紅幃宮墻上裝飾著寶石般閃耀的磷碧石,無數飛天夜叉和祥云瑞獸浮刻在墻上,而宮墻正中巨大的浮雕呈現三目十八臂坐像怒佛,宮門在坐像胸腹位置。
走到近處,仰頭望不到宮頂,環顧看不見墻角,只有身前,一扇巨大的包銅皮紅門聳立,一個個海碗大小的銅釘陣列門上。
看見這扇門,莫金和索瑞斯竟然同時想到一個詞:巍峨。
在宮門兩端還立著高聳的石架,門閂在距離地面十五米左右的高度,用一整根粗大的原木橫架在銅擋上,如今原木已經腐爛中裂,可當年,這么巨大的原木,樹齡至少也是千年以上。
莫金道:“看來當年走的人非常匆忙呢,連石架也來不及移開。”
索瑞斯道:“唔,直徑粗逾兩米的原木,如果不是它已經腐爛,要想把它從那上面弄下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年的古格人是怎么把它弄上去的呢?
是吊上去的嗎?
不過從石架臺階的方向來看,好像是被抬上去的呢,那需要多少人才能抬動啊?”
這時,馬索走來匯報道:“檢查過了,附近沒有機關。
看來只需要把兩座石架炸掉,用繩索綁住銅把手,就可以把門拉開了。”
莫金他們向廣場開闊處走去,馬索下令道:“炸掉石架!”
這時,遠處的槍聲響起,莫金微笑道:“看來他們在十二層受到阻擊了。
那根銅柱,幾乎是不可過,他們能不能突破我們的封鎖呢?
啊,結果很令人期待。”
索瑞斯陰森森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玩的究竟是什么把戲。”
莫金低頭盯著腳尖道:“你會知道的。”
過了一兩分鐘,蔡廷和黃毛的視力逐漸恢復,他們也斜靠在一尊銅佛后,看了看空中火線規矩,隨即知道對岸塔上的人只是漫無目的地亂打一氣。
黃毛提起狙擊槍,從銅佛后走了出來,憤恨道:“以為這樣就可以打中我們嗎,竟然用閃爆彈,看我怎么給他們顏色。”
蔡廷也將狙擊槍重新架在了圍欄上,打開夜視鏡瞄準道:“我們看誰打中的人更多吧。
哼哼,咿?
奇怪,躲到哪里去了?”
黃毛道:“有的在圍欄下面,有的在銅佛后面,只是露出槍口亂射一通,他們也知道我們視力恢復了吧,所以夾著尾巴躲了起來。”
蔡廷道:“不會再用閃爆彈吧。”
黃毛道:“他們也該知道,再用也沒什么效果。
打中一個!”
他將槍口對準了圍欄下方,瞄準器里擊起一蓬血花。
“啊!”
張立大叫一聲,翻滾到一旁,原本尚未康復的左肩再次負傷,同時道,“離開石欄!他們隔著石板射擊。”
岳陽將張立架回銅佛后,唐敏準備了器械替張立消毒,壓迫止血。
岳陽道:“竟然知道隔板傷人,看來他們對狙擊槍的性能相當了解呢。
可惡,我再用一枚閃爆彈,讓他們變成瞎子。”
巴桑道:“不可以,會暴露教官的。
而且,他們已經有了防范,第二次很難奏效。”
卓木強巴將槍口從銅佛腋下伸出去,又打了一梭子彈道:“教官還要多久才能到對面?”
亞拉法師道:“從銅柱上過去,至少需要五分鐘,然后她會從那座塔的下面一層進入,繞到他們后面去,這中間也需要一段時間,十五分鐘可能夠了。”
卓木強巴道:“那再堅持幾分鐘吧。”
心中默念:“教官,你可要成功啊,魔鬼一樣的女人,應該不會失手吧。”
堅守了幾分鐘,估計呂競男已經抵達對面倒塔,岳陽突發奇想,將一塊包扎用的白方巾掛在槍筒上支了出去。
果然,蔡黃二人目光都被那白方巾吸引住了,蔡廷道:“什么意思?
想投降嗎?”
黃毛道:“也好啊,我們不如停一會兒,但先瞄準,等他們出來一個打一個。”
蔡廷哈哈大笑。
笑聲未落,蔡廷突然覺得后頸猛遭重擊,想也不想,反手就將槍往回舉。
而黃毛也突然感受到有股巨大的抓力,似乎本來準備擒住自己手臂,卻突然改為向前抓提。
突襲的人正是呂競男,在槍聲掩護下,她從塔下一層進入,繞至二人身后,然后突然出手,準備劈暈一人,擒拿一人,沒想到被劈的那人頭頸極硬,竟然不暈,還回槍反擊,頓時改變戰術,準備將一人往前一提一扔,再制服另一人,那被提扔的人就算不掉下塔去,一時也會六神無主。
不想,黃毛身體前傾之勢剛形成,他突然棄槍,雙手扳住欄桿,跟著身體一躍,竟想用雙腿夾住背后偷襲者。
但他身后是呂競男,呂競男順勢向后一靠,跟著送了他一腳,黃毛就借那一躍之勢,半身懸空,趕緊抓穩欄桿,反吊在塔外。
而同時呂競男伸手在槍口一撥,“叭”的一聲,一顆子彈偏離軌道,不知道射向何方去了。
蔡廷反肘一擊,呂競男伸手一拿,蔡廷后踢腿,呂競男一踩,蔡廷猛地后仰,呂競男松手再捏住了他的頭,向后一拖,蔡廷身體失去平衡,急忙挺身向前,呂競男便輕輕一推,蔡廷站立不穩,一腳蹬在欄桿上,跟著準備扭頭看看,究竟這個厲害的人是誰。
便在此時,黑暗中霹靂一聲,宛若夜空炸雷,隕石墜地,光亮比照明彈還強許多。
跟著整尊巨佛抖了一下,而處于手臂最邊緣的倒塔則抖得最厲害,蔡廷那一腳竟然將石板踹斷了,整個人一頭栽向黑暗空間,最后也沒看清到底是誰偷襲他們。
隨著劇烈的震動,黃毛也被震出塔外,只留下長聲慘叫,聲音卻被那巨大的震響完全淹沒。
劇烈的震動也讓卓木強巴他們大吃一驚,探頭看時,正看見上方光芒,只見一顆從未見過的巨大三面頭顱,九只眼睛,三張嘴,六個鼻孔都在放光。
那石像頭顱在黑暗中張大了嘴昂首望天,表情透著絕望,明知遠不可及,偏又像近在咫尺,甚是恐怖。
光芒退去,那猙獰的面目卻讓倒塔上的人心有余悸。
好大一顆頭顱,這些高大的倒塔在頭顱面前,頂多只有蛋卷冰淇淋那般大,那張大嘴一口就能吃掉一半。
馬索清理掉被炸碎的石屑,繩索已經綁好,左右各有十人,拉動繩索,只聽大門發出沉悶的“嘎嘎”之聲,一千年了,它再次被開啟。
莫金和索瑞斯站在門口,望著那高不可及的巨大之門,在他們面前,仿佛打開的是一扇天宮之門,讓兩人期待不已。
然后,就在巨門被拉開一條縫隙之后,門被巨大的推力自動推了開來,跟著莫金和索瑞斯同時大叫起來!
深淵
誰也沒想到,那巨大的門后,竟然是堆積如山的尸骨,它們整整堵滿了約三十多米高的大門,只被拉開一條縫隙,那些枯骨便如潮涌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首當其沖的便是莫金和索瑞斯,兩人都沒想到門后竟然是如此多的尸骨,頓時大叫著同時開逃。
原本銅門枯骨之間的力量是平衡的,一旦這個平衡被打破,形勢立即倒向一邊,所以數量巨大的枯骨沖開了銅門,跟著就像泥石流一般順著枯骨形成的斜坡不斷傾瀉,將廣場正中完全鋪滿,沖出一條由枯骨鋪成的道路,甚至有些枯骨被沖下了懸崖,隨后才慢慢停下。
幸虧莫金和索瑞斯都是反應奇快,否則被卷入這枯骨的洪流中,肯定被沖到懸崖下面去了,在兩旁拉門的二十余人反而沒事。
馬索第一時間攙扶起驚魂未定的莫金,關切道:“沒事吧,老板?”
索瑞斯臉色晦暗,看著這真正的尸骨山,干澀地問道:“這里,究竟發生過什么?”
瑪雅的古墓、機關、兇獸,他不曾畏懼,因為他有自信,還有那個讓他有自信的人帶隊;生命之門里的奇怪佛像,詭異機關,他也不以為然,頂多有些驚訝罷了;古格機關佛雖然兇險,但是發生在一瞬間,或許會有些后怕,不過已經過去了。
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有些害怕了。
莫金抹了一把冷汗,道:“這個誰知道呢?”
這里的尸骨成千上萬,全部堆積在門后。
看得出這些都是古尸,和前面的重重機關完全不同,機關再厲害也是死物,可眼前這些古尸,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是什么讓他們堆積在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