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恭才說:“大案要案都封存了放在庫房里,有專人看管。別的下官倒是可以為您辦,但這個還需得您親自去取才行,下官沒資格取。”
趙長寧拿了方才寺丞給她的一把鑰匙,打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枚鐵印,上刻‘禮部敕造大理寺寺副’字樣。這是她的官印。
徐恭帶她自旁邊的夾道進了另一個寬闊的院子,這院子門口把守的重兵重重,幾乎是五步一崗,皆挎彎刀。趙長寧覺得奇怪,不過是卷宗庫的防衛,怎會如此嚴格。即不是軍糧軍餉,也不是要密,不至于要重兵把守吧?
徐恭也不知道:“……以前也不會卡在這里,大概是有要緊人物來了吧。”
“你快進快出,不要耽擱功夫。”為首之人見無假,放了她進去。
趙長寧才得入內,而徐恭就蹲在外面等她。她覺得這個人委實和善,還挺好相處的,至少目前這大理寺中也就他對自己態度最好了。
她入內后才發現里面竟然也是個院子,而且修得不差。環境清幽,布置得錯落別致,若不是她知道自己身在大理寺,怕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府邸。
這哪里像是放卷宗的地方!她叫住了在里面做事的一個司務:“這位大人,敢問卷宗庫可是在此。”
那人面孔生嫩,聞道:“下官只過來預備些給少卿大人的酒撰,也不清楚……您往那處去吧,我看剛才有人進那里了。”他指了指前頭一座五間的正房。
趙長寧拱手謝過,心道這卷宗庫怎么人都沒有一個。她走到那前面敲了敲門,未聽到有人回應,再敲還是無人理會。她試著輕輕一推,發現門是沒有鎖的,便先提步走進去了。
卻見這屋內寬闊敞大,布置了長案香爐,六把太師椅,鋪著絨毯。兩側還有紫檀木屏風阻隔。因為沒有開窗,朦朧的日光自她身后的狹縫照進來,投下濃濃的一道凌厲日光,能照得見塵土飄揚。這似乎不是卷宗庫的布置吧,剛才那人是不是指錯路了……
她后退一步,正想離開,突然身后風聲一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扣住了喉嚨,控制不住地往后一仰,靠在這個人懷中。
“你是何人!做什么?”趙長寧立刻厲聲問。掙扎著捏住他的手臂,想掰開。
這人的手臂卻紋絲未動,冷冷地問她。他的語氣很低沉,聲帶帶著天生的沙啞。“這話該我問你吧?”
扣著她脖頸的手雖然沒到立刻掐死她的地步,但也不算輕松。趙長寧被掐得呼吸苦難,疼得喘不上氣,這種感覺非常的難受。她下意識地去掰這個人的手,發現他的手非常的粗糙。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奇特,不若尋常讀書人的墨香,而是一股有侵略性的男性味道,也很難說明白。
趙長寧摸他的手粗糙,衣服料子也普通,以為是哪個做粗使的,就冷冷地道:“大理寺卷庫重地,你為何隨意闖入!還無故扣押朝廷命官!”
這人呵地一笑,借著投進來的光,將趙長寧打量了個清清楚楚。“原來是你,你入大理寺第一天,竟來招惹我?”
這人認得她?
但趙長寧清楚地記得,她從來沒聽到過這個人的聲音。她道:“閣下既然認得我,那也就知道我不是隨意闖入的。倒是閣下你,行跡未免可疑,此處無人看管……你!”
這人突然掐著她凌空一轉,將她控制在臂彎之間,仍然沒有放開她。笑著說:“你在我的地盤,竟說我是闖入之人,倒是有趣得很。我不認得你,只是瓊林宴上探花郎風采照人,頗得太子寵眷,已經傳遍了京城。”
剛才將這探花扣在懷里,見掙扎不能,的確手無縛雞之力,倒有幾分奇怪的感覺。
門扇已經被合上,屋內一片昏暗,趙長寧只看到一個高大筆挺的身影,比尋常人高大很多。
趙長寧后退一步,見旁邊的高幾上放了盆綠蘿,心道這機會正好。端了花盆就要往此人身上招呼。這人笑一聲,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折,沒有留手,腕骨處頓時劇痛,斗彩花盆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這動靜終于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兵甲的聲音,很快門就被撞開。七八個穿程子衣帶甲的侍衛沖進來,一看這情景卻愣住了,立刻全部跪下,頓時鴉雀無聲。
趙長寧她揉了揉疼得快不是自己的喉嚨。這時候她才看清楚剛才扣住自己這人的模樣,他穿了件深藍色右衽長袍,手綁麝皮護腕。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俊朗甚至有幾分凌厲的面容,鬢如刀裁,左額的一道寸許的疤。這時候他正轉動著手腕。
這人……分明就是她夢中之人!如今清晰地站在她的眼前。長寧看著那張陌生熟悉的臉,想到方才還被此人擒在懷中,渾身發冷,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二殿下受驚,屬下來遲,不知這里……”為首那人拱手問。又看了看趙長寧,顯然不明白這屋內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
“無妨,去找人來把這里收拾了。”朱明熾指了指摔碎的花盆。
……他就是二皇子!
趙長寧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手指微微一緊,她想起周承禮說的話。二皇子不受重視,上陣殺敵卻能百戰百勝,神威蓋世。回京之后依舊低調,也從不結交權臣,且因為出生低微,大家都不重視他。
原來就是他!
難怪他剛才說“這話該我問你”,大理寺的確是人家的地盤,無處他管不得,她才是誤入的。
趙長寧瞳孔緊縮,半跪下拱手道:“下官不知殿下身份,實在是唐突了。本想來找卷宗庫的,不想被人指錯了路,還望殿下恕罪。”
朱明熾看她一眼:“起來吧。”
他坐下來說:“你是太子殿下親自請命進的大理寺,我自然會對你網開一面。不過以后不要亂闖,這次我見著熟悉才沒下死手,下次可不一定了。”
趙長寧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將她放入大理寺,不過也是想插入枚自己的棋子。朱明熾現在很平穩,也從未表現出對皇位有什么念頭,他怎么可能對太子的人動手。甚至于,朱明熾現在跟太子的關系,比三皇子跟太子的關系好多了。
趙長寧在思索自己的定位,背脊微微僵硬,只道:“殿下說得是。”
朱明熾又看她一眼:“……剛才你摔了個花盆,記得明天買個補上。”
趙長寧道:“……下官謹記。”告退從這里出來,她長出了口氣,很想把剛才指路那個叫過來打一頓,但已經看不到那個人的影子了。
她回看關閉的隔扇,想起扣住自己喉嚨的手……他剛才當真是可以掐死他的。不論夢境是否真實,她以后對這個人小心一些,總不會有錯的吧。這位二皇子看上去倒也不像是什么暴虐之人,跟夢里那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趙長寧從這里出去,徐恭才迎上來:“下官剛聽他們說,是二皇子殿下突然來大理寺見少卿大人,故平日關閉的別院也打開了。您沒走錯吧?拿到卷宗了嗎?”
趙長寧搖了搖頭,握著紅腫的手腕沒有說話。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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