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嬤嬤隔著厚棉簾子答道:“方才回來,許是累了,已經在屋里歇下了。大少爺可要奴婢把七小姐叫起來?”
說她怕她也聽不進去的,這妹妹性子倔強。又聽到是睡下了,趙長寧干脆沒讓婆子叫她進來。她放下茶杯對剛進門的竇氏說:“娘,我一事要叮囑你。這些天你記得把玉嬋拘在家里,不許她亂跑。叫兩個針線好的婆子教她給我繡套被面出來,繡得不好不許出門。”
竇氏不知道兒子這是何意,但趙長寧的話她是聽計從的。點了點頭,然后說:“兒,她又惹你生氣了?”
趙長寧微一嘆氣:“便不惹我生氣,也不許她這樣亂跑了。”她又接著對嬤嬤說,“再把她身邊的春繡、夏繡給我叫進來。”
春繡、夏繡兩個很快進來了,這兩丫頭是自小服侍趙玉嬋的,跟著這主學了不少脾氣。進來見趙長寧也沒有多恭敬,趙長寧問了她們兩句趙玉嬋今日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之類的話,她們竟然答得不情不愿的。
長寧的臉色漠然,其實她心里已經生氣了。這妹妹不懂事,何嘗不是有這兩個丫頭壞事的緣故。她慢慢喝了口茶,屋內的氣氛一時不太好,春繡夏繡更是不明所以,趙長寧放下手,然后一個杯子就啪地砸到了她們面前,砸得粉碎!
兩個丫頭連旁邊的竇氏、宋嬤嬤都嚇到了。
長寧抬頭的時候,秀美的臉竟然有兩分凌厲:“都給我跪下!”
兩個丫頭仍然倔著臉,春繡說:“大少爺有話好好說便是,奴婢兩個是小姐的丫頭,還不知道大少爺要做什么呢。”
趙長寧冷笑:“你們兩個是什么意思?你們是玉嬋的丫頭,我就問不得你們話了?”
竇氏聽到面色徒然一變。
夏繡也不敢違逆,只是道:“大少爺哪里話,您問,奴婢答就是了,何故這般兇橫。”她們只當跟著主子橫行霸道,有學有樣了。
長寧平日性子都很和順的,不會刻意為難這些做奴婢的,本來大家活得都不容易了。結果這兩個是不是看她性子好,還想來反她了?她這個樣子是不行的,管不住下人,她以后還能管什么?
趙長寧冷笑一聲說:“你們可知道,按大明律,你們和主子頂嘴是可判絞的?”
春繡夏繡兩個面面相覷,卻是怕了幾分。
趙長寧再問問題的時候,一個個便答得恭敬了許多。
長寧一時也沒有發作。等她們答完了,趙長寧卻不再看她們。伸手一招,叫外面的婆子進來:“把她們兩個帶出去,每人給我打二十杖,叫玉嬋房里的丫頭過來看著她們挨打,好生學一學規矩。”
打二十杖下去,命都要去半條了。再躺著修養半年,主子那里也別想去服侍了。肯定要趕去廚房灶頭,或者去做洗衣之類的粗活。春繡夏繡這才有些驚慌,直到被婆子壓在地上,才連忙張口喊小姐,想到趙玉嬋聽不到,又連忙喊太太饒命。
但是她們抬頭的時候,卻看到竇氏看她們的目光也冰冷至極。
竇氏一句話沒說,不僅沒說,她還氣得發抖,想打死這兩個敢頂撞她兒子的!
嫡長孫!外頭不重視,難道長房里的人還能不放在眼里?竇氏立刻站了起來,指揮兩個婆子:“給我拉下去打!”
杖責的聲音和慘叫聲不停地響起,竇氏回去安慰兒子:“孩兒別氣,娘好生整頓屋里……你本來就是趙家的嫡長孫,該有嫡長孫應有的樣子。”
趙長寧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兒,她說:“您要是不好生管著玉嬋那邊,她遲早要闖禍的!我今天把這兩個禍精先料理了,您好好教導嬋姐兒,否則哪天她要是闖出了彌天大禍,也沒有人幫得了她。”
竇氏見長寧真的動了氣,就道:“娘知道管教她的,你今天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趙長寧點了點頭,面色冷靜。只是她的手還是微微地一抖,這是她第一次嚴厲地懲罰下人。
她不是沒有看到過打人的。
小的時候她就被約束,要有嫡長孫的樣子,不得跟下人太親密玩耍。她記得十一歲的時候,身邊有個叫蓮藕的小丫頭,長了圓圓的臉蛋,最喜歡跟她玩,給她折紙鶴,折葉子。有次祖父看到了,當時笑吟吟的沒說什么,卻回頭就告訴她父親,她這樣玩鬧沒有個嫡長孫的樣子,像那些破落人家的紈绔子弟。
父親回來就把那小丫頭拖出去打了。大冷的冬天,她長跪在父親門前,求他饒了那個小丫頭,但跪了一天父親都沒有松口,她看到那丫頭被打得半死拖了出去,血跡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粗糙的雪痕,很快又被掃去了。那年她大病一場,從此就越來越懂得掩藏了。因為這個世界不要她多情,不要她天真爛漫。
這個世界只要她站得筆直,不能虛弱,也不能天真。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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