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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倩也很奇怪,仔細看了他兩眼,看他神態不似作偽,倒像真的不知道此事一般,說:「是呀,前陣子碼頭鬧事,還有幾艘貨船,聽說貨物上都有些不該有的東西,海關總署雷厲風行,扣押了貨船上的管事的,其中就有這位周家公子。但商會里都知道,這位少爺吃喝玩樂都精通,生意卻是一點不會的,哪里能是貨船上的管事人,想必是出事的時候,因為什么緣故湊巧在船上,就被海關總署硬生生扣住了。宣副官,難道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是您叫人辦的呢。這樣的人,也該吃點苦頭。」
宣懷風搖了搖頭。
他當然記得賞荷會上因為這社會事件引發的爭論,白雪嵐還受了黃萬山幾句冷話,后來自己很過意不去,還出去找白雪嵐賠罪去了。
想不到,白雪嵐一聲不吭,把這么個草菅人命的惡少給扣了,真是極有魄力。
這大快人心的行動,宣懷風雖不能自大的肯定,白雪嵐就是為了自己當晚說的那幾句話而為,但心里已經一片灼熱。
心潮起伏時,又聽見歐陽倩赧然道:「您別笑話,我那天從白公館回到家里,也有和家父談起此事。對那周家少爺的惡行,我也很看不過去。我是極力認為此人應該受到懲治。無奈家父雖是商會會長,說透了,卻也只是個有些本事的生意人罷了,只靠著那些老板們的支持周應,得些人望。這種事,警察廳不管,商會就算想管,也沒本事管。我正嘆壞人當道,世界不公呢,沒想到,海關總署把他關起來了。才叫人知道,什么叫報應不爽,一絲不差。」
宣懷風遙想白雪嵐領著人馬去到碼頭,鎮定從容,淡然瀟灑,三兩語扣了那些囂張的惡人,震懾群小,無人敢抗。
那是何等英姿,何等氣勢。
如今倒懊悔那一天沒有同去,未曾親眼目睹他的神氣。
宣懷風大為自豪,微笑道:「我這位上司,看起來桀驁不羈,游戲人間,其實胸中一腔熱血。可惜外面小人太多,總是對他造謠誹謗。」
歐陽倩是個見事明白的新女性。
她也早就察覺白雪嵐對自己流露敵意,雖然愛慕宣懷風,卻常常有意無意避免和白雪嵐多打交道。
但扣押惡少這件事,白雪嵐卻做得極對她胃口,是以毫不掩飾地道:「確實,您這位白總長,比警察廳的那位周廳長干練多了,而且不畏惡人。要是國民政府里多幾位這樣的大官,還有什么事解決不了的?」
宣懷風聽她稱贊白雪嵐,很是舒服,心境改變下,「您這位白總長」這種從前非常忌憚厭惡的用詞,現在卻完全順耳了。
正說著,承平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
雖然城門辦事處不十分遙遠,但在大太陽底下來回一趟也曬出了一額頭汗,在歐陽小姐面前,承平不好意思作出用袖子拭汗這種不雅之舉,特意從口袋里掏了一方手帕出來,邊擦邊說:「萬山不在報社。他一個同僚說,自從這人得了一筆主編發的獎金,做起事來簡直是在拚命,天天忙里忙外,整日的不見人。他這個時候還不見人,估計又是得了什么社會新聞的消息,跑報導的材料去了,哪里還記得我們。」
宣懷風問:「那現在怎么樣?回家去嗎?」
承平說:「好容易出來一趟,這就回去怎么劃得來。沒有萬山,我們就不能去嗎?那地方我也去過一次,那位女校長,我也認識。不多說了,快點出發,略看一看,太陽下山之前還要趕回來。」
歐陽倩自然贊同。
議定好,三人各自回到汽車上,歐陽倩仍和承平一輛,宣懷風和宋壬他們一輛,前后相隨,往西城門外開去。
一路坑坑洼洼地震顛了大概半個鐘頭,也就到了新生小學。
宣懷風這才知道,新生小學其實離城并不太遠,但位置偏僻,剛好在一片荒山罅隙之間,如果不是承平帶路,真的不好找。
戴蕓見他們來了,又驚又喜,連忙和她哥哥戴民一道趕來迎接,承平她是見過的,點個頭算打過招呼,承平便向她介紹歐陽倩,兩位新女性雖秉性家世各有不同,但一見面便十分相投。
等宣懷風也下了車,承平又要向戴蕓介紹宣懷風,戴蕓笑道:「這位就不用介紹了,我和這位宣副官相識,更在萬山之前呢。」
轉過臉,對宣懷風熱情表示歡迎,又問:「今天貴署白總長可有來?」
宣懷風不料她一張口就提到白雪嵐,抱歉道:「他沒來。」
戴蕓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對白雪嵐這名海關總長,她極有好感。自從白雪嵐捐贈了大筆金錢給新生小學,她就常從新聞上找這位大人物的消息,雖然報紙對他的評價有好有惡,但戴蕓也聽黃萬山說過,有的報社是甘為他人喉舌的。
不說別的,光是殺周火,抄大煙館,打擊走私,這幾樣事,肯下功夫去做,就已經比那些和稀泥的官僚要難得了。
在這位年輕,又好實干的女校長眼里,白總長這種務實的大員,自然當得上極好的評價。
難得又如此年輕,氣質高貴。
戴蕓不曾見過白雪嵐本人,但心向往之,偶爾報上有他的相片,便剪下來珍藏,久而久之,竟是很盼望一見了。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來,道:「宣副官別在意,是我唐突了。白總長公務繁忙,自然是沒空的。我只是可惜,承他的捐助,這里像樣了不少呢,真希望能有機會當面道謝。不過,宣副官親自過來,也是很難得的。回去之后,勞煩宣副官向白總長說說所見所聞。我得人錢財,總要做出一些事來,匯報成績,才能安心。」
說著,招呼眾人到里面參觀。
這是很有鄉土風味的一間學校,要是貿然闖進來,還以為是哪一處田園。
一進去,就瞧見空地上堆著一垛垛劈好的柴堆,四周種著高高低低的菜蔬,邊上一道灰煙,寥寥升向半空,卻不知道是在燒什么。
一只母雞,領著一群松茸可愛的小雞在他們面前自在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