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傅落銀被調往第八區,除了是對家里安排了他的未來表達無聲的反抗以外,更多的原因還是為了夏燃。
傅家和夏家關系平平,主要是蘇家當年在發展私立腦科醫院時,和夏家某個商業地段的選址有沖突,問題一直沒能得到解決,最后那塊地被夏家搶走了,兩邊梁子就算結下了。
傅家和蘇家平時走動比較多,和夏家更沒有什么來往的契機——傅家發展方向是科技軍工,夏家則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輕工業,商業上碰不到一起去,連帶著關系也都浮于表面。
而夏燃高二之后家里出事,家道中落,也就沒有更多的理由來往。
傅凱一直都知道傅落銀談戀愛的事情,他不太滿意夏燃,一方面是因為對方家庭的關系,另一方面是他知道傅落銀打工賺錢給夏燃,認為夏燃有些不知輕重。
但他這個小兒子是硬骨頭,死活不肯松口,從第八軍區之后分手了兩年,似乎是真的傷筋動骨了一場,整個人都沉默了許多,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他不了解這些小輩們的事情,只是一直聽別人提起,傅落銀之后一直都沒能再找到一個穩定下來的人陪伴。
而今,夏家在消沉兩年后不知道借了什么勢,迅速地東山再起,接著全家搬遷去了舊北美分部,淡出了聯盟星城圈子,也算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所有人眼前。
傅凱的尊嚴和面對兒子的威嚴,也難再對傅落銀說什么寬松的軟話,他不會道歉改口,卻也的確不知道該拿傅落銀怎么辦。
這孩子心上咬死了就那么一個人,難不成還能給他把那個人從他心尖尖上挖出來?
老輩不同意,傅落銀就一直跟他杠著,絕不低頭認輸,連一句軟話都不會說。
傅落銀走后,保姆小心翼翼地過去給他收拾餐碟,看傅凱神色郁郁不樂,于是小聲說:“二少爺還年輕呢,也不著急這么早處朋友。”
“他就是不讓我省心,犟。”傅凱捏了捏鼻子,“他要是像他哥哥那樣會找,我也不至于那么擔心。”
保姆卻有點驚訝——她第一次聽說楚時寒還有過對象,聽這意思,傅凱還見過?
傅凱或許是因為剛剛傅落銀在這里,有些動容,神態間也禁不住微微流露出一些老態,他捏著鼻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了一句:“這句話你就當沒聽過,尤其不能告訴夫人。”
保姆立刻說:“是。”
傅凱輕輕嘆了口氣:“那孩子……我也就見過一面,幫時寒送資料過來,之后時寒才告訴我那是他對象。挺漂亮乖巧一孩子,動作利落也懂禮貌。不過也就那一面了。”
*
錄音里,青年的聲音淡漠好聽,一字一句字正腔圓,落在人心上格外舒服。
一個人魅力的自然流露是擋不住的,即使只有聲音,夏燃也能從中聽出那股子鋒利自信的氣場,疲憊,微微沙啞,但是光芒萬丈。
他伸手暫停了播放,輕輕吐出一口氣來,但是手指卻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家里沒人,他父母都出去談事了,空曠的別墅里,只有家政阿姨過來敲了敲門:“小夏,吃飯了。”
房里沒開燈,夏燃仰躺在床邊,他看著漆黑一片的燈頂,腦海中卻循環著那一把淡漠清雅的好嗓子。
家政阿姨聽他不開門,有些擔心,推門進來后正準備開燈,夏燃猛地喝道:“出去!別進我房間!”
他很少有這么惡聲惡氣的時候,阿姨被他嚇了一跳,趕緊關上門。
他繼續盯著虛浮的黑暗發呆。
片刻后,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燃燃我的寶貝兒子,吃飯了沒有?媽媽還在外面吃飯呢。”夏媽媽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是寵上天的,自從他們家出事之后,夏家父母更加溺愛他,幾乎有求必應。他也習慣了這種親昵的親子關系。“有什么事嗎?還是要媽媽給你帶點東西?”
夏燃嗓音微啞:“我想回去。”
“啊?回哪里?”
“我想回聯盟星城,我想考研。”夏燃說。
*
禾木雅派來的專車幾乎是封閉式的,四面車窗都封著,他一個人坐在后座,與司機之間還有特制的光學擋板,應該是為了防止他認出到的是什么地方。
林水程身邊坐著一個軍人,全程目光平視,帶著墨鏡,也不太能看清面容。
等到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后,他們進入了一個類似莊園別墅區的地方,特質擋板也轉為透明。
林水程一眼就看到了海——據他所知,星城只有靠北的一圈兒近海岸,離市區三四十分鐘的車程絕對到不了這里。
這里的海像是人造的,并且沒有被地圖標記,更沒有被衛星地圖識別。
海邊做出來沙灘,還種了許多棕櫚和椰子樹,遠方有一個空空的小碼頭,系著一艘小白船。
林水程收回視線,然而他的這個小動作立刻被身邊的軍人發現了:“林同學是害怕碼頭嗎?”
林水程面色微微發白,但是依然微笑著說:“沒有,只是有點暈車,還有好奇這里為什么會有海。”
“這里不是海,與外界不連通,只是一個模擬的大陸架-深海區的實驗平臺,水源取自地下運河。”軍人摘下墨鏡,他的眼睛是淡藍色的,看起來是個混血,“之前也有驢友走錯了誤入這邊,回去后聲稱看到了海,不過我們一般對外界解釋為海市蜃樓。剛剛忘記介紹自己了,我的名字是徐杭,我是禾女士的保鏢兼助理。”
林水程說:“那么你一開始告訴我,那是海市蜃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