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聽身體一僵,莫名感覺一股寒氣從四肢百骸冒出。
仿佛,那笑臉之后是極兇極惡的兇獸,能一口將實力還算不錯的它吞掉。
地藏冷然道:“大師兄,我不知你具體是何意,此時你應當關注你安排的這批人族練氣士。”
“他們?”
彌勒笑道:“師弟你知凡人如何捕魚嗎?
有一種方式名為垂釣,取細繩、細鉤,以魚餌包裹之,沉入河流水池湖泊之中,靜待一陣,魚食餌便中了垂釣者的計策。”
“大師兄用了連環計?”
“算不上什么連環計策,只不過是一些小布置罷了。”
彌勒抬手指向光幕,又似是隔著光幕指向了諦聽,讓后者的身體幾乎繃緊。
“師弟你看,”彌勒的笑容漸漸收斂,“這女子就是鳳族孔宣,有神通五色神光,實力堪比道門頂尖圣人弟子,便是為兄也沒有把握勝過他。
這些從三千世界搜羅來的邪修亡命徒,完全不知道他們要面臨這種敵手,此時已開始慌亂。
看,孔宣出手了。”
光幕所顯,孔宣五色神光閃爍,如同五把利劍橫掃天穹,十數名沖在最前方的邪修身首異處。
孔宣冷哼一聲,顯露自身威勢。
那群邪修懵了幾瞬,在孔宣身形閃過,出現在這些邪修面前時,剩下的二十余名邪修扭頭就跑,各顯神通,比來時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孔宣冷哼一聲,手起神光落,又是數道身影被五色神光橫斬。
這不過是五色神光最淺顯的運用,其封、禁、囚、刷等效果,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輪回塔頂層,彌勒含笑講解著這一幕;
那諦聽不知為何開始渾身輕顫,把頭埋在爪子中,完全不敢抬頭去看。
“看,這些散修很聰明,開始四散逃走,南邊又飛來了一只金鵬鳥,便是先投去靈山,又叛變去了天庭的金翅大鵬,與孔宣正是姐弟。
不過,有幾個人身上還帶著大挪移符,可以將他們的身形直接挪移去南海之南。
那里,貧道安排了數十只鴻蒙兇獸。”
地藏緩緩點頭,道:“計策是好計策,但師兄似乎低估了水神,這般淺顯的陷阱,他自不會上當。”
彌勒道:“這可說不準。”
“師兄可還有其他布置?”
“唉,”彌勒輕輕一嘆,“為兄其實不愿出手管這些,但咱們西方教確實到了危急之時。
為兄仔細觀察了水神許久,也將咱們屢次與水神交手的情形,進行了完整的還原,找出了水神的弱點……
師弟你是否覺得,水神擅謀算、本性多疑?”
“不錯。”
“那你就錯了,”彌勒道,“水神這個人,其實一直在追求最大的把握,本性并非多疑,而是求穩。
就比如此時……”
光幕中所顯:
在孔宣與金鵬前后包夾之下,四散而逃的邪修迅速潰敗,但有幾人在混亂中拿出一枚枚玉符,僥幸逃過五色神光與金羽。
這時,那金鵬毫不猶豫就朝著南海之外追去,而孔宣并未強追,徑直回了那座大城。
“看,”彌勒笑道,“這對姐弟應當沒有機會交流,卻如此果斷的采取了一攻一守的態勢,自是水神在暗中指引。
哪怕輕松取勝,尤不會麻痹大意,這就是水神的行事風格。”
地藏反問道:“金鵬獨自窮追,如何算穩重?”
“師弟你錯了,追上去的不只是金鵬,還有咱們看不到的水神。”
“師兄為何如此篤定?你我都未見水神影蹤,或許他今日只是化身在此地,本體并未顯露。”
“為何如此篤定……師弟且看。”
彌勒手指輕滑,金色光幕中出現了一片黑暗之地,似是天外虛空。
此地有這一輪巨大的六芒法陣,其上顯現一口灰色漩渦,能勉強看到數十身影,或人形,或兇獸,潛伏在法陣周圍。
大挪移符的落點就在此地,那幾名邪修從中依次鉆出,一道曼妙的身影主動迎了上去。
輪回塔中,神、靈、獸注視著這一幕,地藏已是看到了那幾個人的結局,嘴角露出少許苦笑。
彌勒瞇眼笑著。
“師弟還沒發現嗎?
水神還是海神時,本體每次現身,要么是在大法師身旁,要么是有諸多至寶護身,這些都是隨著水神實力不斷提升而出現的變化。
為兄本次所選的目標,看似只是凡俗大城,但其實是水神一項有關天庭、人族凡俗相連大計劃的軟肋,他自會十分重視,本體必會在此地,還會帶著先天至寶太極圖、天地玄黃玲瓏寶塔一同在此地。
在剛才這種情形下,金鵬既然追上去了,水神沒理由放任自己愛將涉險。
若按水神的行事風格,此次要出手的實際是他,金鵬只是去策應。
有太極圖和玄黃塔護身,除卻圣人出手,誰都傷不到他,他出手,才是最穩妥的。
看,這不是來了?”
彌勒說話時,那道曼妙的身影走到了乾坤法陣之上,淺藍色的陣法光輝照應著她迷人的姿容,自是文凈道人。
文凈走到那逃竄而來的幾人面前,嘴角勾勒出醉人的微笑,目中閃過妖異血光。
那幾名邪修雙目頓時變得呆滯,任由文凈在他們身旁走過,任由纖長細指劃過他們額頭。
待文凈走去法陣另一側,這幾道跪坐的身形突然坍塌,化作一堆堆細沙,懸浮在虛空之中。
正此時!
一張太極圖虛影詭異地浮現在文凈道人上方,那白眉白發的老道邁步而出。
太白金星,李長庚!
文凈面色一變,幾乎下意識發出一聲尖嘯,周遭那數十道兇獸之影猛撲而來,對著這老道爆發出兇厲的攻勢。
輪回塔頂層,彌勒雙目瞇起,金色缽盂投出的光幕,畫面鎖定在文凈道人與其他幾頭實力最高的兇獸身上。
看他們被玄黃塔鎮得不斷吐血,彌勒的笑容越發濃郁。
“數次走漏風聲這事,應當是與文凈無關了,那……
諦聽,你是不是該給貧道一個解釋?”
“解、解釋啥?”
諦聽小聲嘀咕著:“您是不是誤會了?水神欲要除我于后快。”
地藏卻道:“師兄如此大張旗鼓,就是為了調查誰是水神的內應?”
“這只是三成打算。”
彌勒手指撥弄,畫面分做兩部分。
左側是虛空之中,眾鴻蒙兇獸圍攻頂著玄黃塔的太白金星,一時也能將李長壽困在原地;
右側卻是在一處灰蒙蒙的云霧中,十多道將自身包裹在黑氣中的黑影,正靜靜盤坐,這灰霧似乎在不斷移動。
彌勒笑道:“看這些,他們是為兄辛苦湊起的金仙,實力雖然不出色,但都是來自于截教背景。
師弟,諦聽,我今日只問你一個問題。
水神本體的藏身地,到底在何處。”
地藏眉頭一皺:“我如何能知?”
“你不知,它卻知,”彌勒看向諦聽,那笑容變得無比森然,一股股威壓朝諦聽席卷而去!
諦聽炸起渾身青毛,卻只是瞬間,就被這威壓鎮得趴伏在地上,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地藏面露怒色:“大師兄你這是何意?覺得我出賣了靈山,早與水神里應外合?”
“師弟莫急,為兄只是覺得你這只神獸有些問題,自不會懷疑于你。”
彌勒帶著淡淡的微笑,手指遙遙對準了諦聽。
“小家伙,地藏師弟如今身列天道序列,而你卻依然只是一頭坐騎。
貧道再問你一句,那水神的本體,平時藏于何地?又是從哪家人教仙宗踏上的修行路?”
諦聽產生道:“實、實在不能確定……”
“是嗎?”
彌勒目中寒光閃爍。
“大師兄,可以了。”
地藏袖袍鼓動,長發飄舞,身周爆發出濃郁的天道之力,雙目神光涌現。
“諦聽是我的坐騎。”
彌勒笑容不變,但目中寒光宛若實質一般。
“但你,還是我西方教之弟子。”
咔、咔!
側旁墻角,那書架突然崩碎,這輪回塔中,吹起了向外的狂風。
“度仙門……是度仙門!”
諦聽突然低喝:“水神藏身之地是度仙門,諦聽半個月前剛剛得知,還未來得及稟告給主人!”
地藏眉頭一皺,彌勒眼中寒光消退,很自然地輕笑了兩聲。
正此時,地藏與彌勒相隔的光幕所顯,左右兩部分畫面突然出現了變化。
左側,幾頭兇獸突然甩出數十道流光,在那天庭太白金星身周炸出了道道乾坤溝壑!
右側,那灰霧蒙蒙的畫面突然一轉,灰霧隨風消散,十多道被黑氣包裹的身影出現在高空。
他們低頭俯瞰,正下方是一座寧靜的仙宗山門,絲薄潤滑的大陣映著太陽星的光芒。
諦聽幾乎屏住呼吸,注視著畫面中的這一幕,嗓子尖剛發出一聲顫音,那十多道黑影驟然下沖,沒有任何猶豫,撞向護山大陣!
正此時,金色光幕左側的畫面中,那太白金星豁然轉身,目中略帶焦急。
小瓊峰上!
護山大陣外圍各處山林、溪流中!
一道道身影沖天而起,數十名天仙境的男女老少似乎在各處潛伏許久,就要朝空中那急沖而下的十幾道黑影迎去。
沖在最前方的黑影突然頓住,自懷中取出一顆黑色寶珠,用力捏碎,一顆漆黑的圓球爆涌開來,幾乎轉瞬就將下方山門包裹,席卷千里之地!
那一名名沖天而起的男女老少突然失去前沖之力,在半空化作一只只紙人,無力地飄落!
紙人失控!
數道黑影齊齊出掌,砸在下方那護山大陣上,護山大陣光芒大作,但光壁卻多了道道裂縫。
輪回塔頂層,彌勒已是站起身來。
“看在師弟你這神獸最后說了實話的份上,今日貧道饒它不死,今后你們就在這輪回塔上安安靜靜、老老實實。
都已跳出了大教之爭的旋渦,何必非要再摻和回去?
還有,今日這局,斷不會有任何線索指向咱們靈山,除卻貧道在此地對你們說了此事。
貧道此次營造的假象,是咱們西方教跟闡教聯手算計了這個水神,接下來也會死不承認我們做過任何事。
若這次挑撥不成,水神只遷怒咱們,而怪不到闡教身上……
嘖,也不知神獸肉滋味如何。”
諦聽渾身亂顫,低頭頹然一嘆。
彌勒轉身要走,地藏定聲道:“師兄,這人教仙宗便是覆滅又能如何?傷不到水神的元氣。”
“但會讓他很不爽利。”
“這般會加深他對咱們西方教的成見,于咱們西方教沒有任何好處!”
“傻師弟,”本是面對著墻壁的彌勒略微扭頭,視線余光注視著窗臺前的地藏,“無論是出于立場,還是出于個人情緒,他都已經欲要除西方教而后快。
紫霄宮后,我們與他就是死敵。
只有讓他吃到點苦頭,他才會有更深的忌憚,他那一切追求最大把握的性子,會讓他重新審視咱們西方教的力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
金色缽盂飛到彌勒手中,最后殘存的畫面,是太白金星欲駕太極圖離開,但那些兇獸瘋狂前攻,讓周遭乾坤不斷震蕩。
而渡仙門山門處,護山大陣在后續黑影沖撞之下已然破碎,度仙門各峰飛出道道身影,匆忙迎戰……
畫面隨光幕黯淡、消散,彌勒已將金色缽盂收到了袖中。
彌勒沒了影蹤,仿佛從未來過此地,半點道韻都沒留下,只有最后那一聲輕笑、淡淡的話語。
“報復水神一次,貧道的心情會暢快許多。”
地藏閉目皺眉,那諦聽癱軟在地上,沉聲嘆了口氣。
“真是你在通風報信?”
“主人你要相信……唉,就最近幾次……”
“以后莫要摻和。”
“哎,是,”諦聽閉上雙眼,努力感應度仙門方向的生靈心聲。
惶恐、憤怒、恐懼、空白,一片混亂。
度仙之劫,已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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