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老刀車進石河縣。
一進市區,車輛和人流明顯密集,即便知道車窗上都貼了防窺膜,后座上的邢深還是說了句:“螞蚱,眼鏡。”
老刀看向車內后視鏡:螞蚱正往臉上架一副明黃鏡架的兒童眼鏡。
它臉上本就戴著小號口罩,如果不是搭在框架上的手褐黑、干瘦如同雞爪,指尖微凸且锃亮,別人一定只會以為,這是個小孩子。
架完眼鏡,它的雙爪嗖地縮回了袖管。
老刀說了句:“真厲害,跟人似的。”
邢深說:“就算是養狗,養兩三年,也能聽懂簡單的指令,何況是它啊。”
前頭亮紅燈了,老刀緩緩停車,同時拿起杯架上的保溫杯,擰開了喝水:“就有時候吧,看到它怪像人的,心里發毛。你上次跟我說過,這叫啥,布谷鳥效應。”
邢深失笑:“恐怖谷效應吧。”
恐怖谷效應是日本學者森昌弘提出的理論,原本是用來描述人與機器人之間的情感反應變化的,后來也被擴大到其它領域。通俗講就是,人在面對一個類人物體時,會因為其動作、容貌上的稍微像人而對其產生好感,但當這種相似程度不斷增加、達到一個特定點的時候,這種情感就會迅速負面,乃至反感恐怖。
舉個簡單的例子,家養的小狗根據指令,蹲起、坐下、喝水,你會覺得可可愛愛萌萌噠,但如果有一天晚上,你發現它人立著站在廚房臺邊,兩只前爪握著剔骨刀咔嚓咔嚓在磨刀器上開磨,磨完了還拿起來咧嘴一笑,怕不是會嚇得當場奪門而逃。
老刀說:“對,就是這恐怖……咕咕效應,怪瘆人的。”
邢深說了句:“習慣了就好了。”
老刀心里犯嘀咕:這哪能習慣啊,你是看不見,所以不當一回事,這要是看見……
越想越瘆得慌,趕緊換話題:“深哥,大家都猜這一趟,聶二也會來。”
其實他年紀比邢深大,叫“深哥”純屬順口,畢竟邢深的本事擺在那兒。
邢深說:“你管她來不來呢。”
老刀:“好奇唄,瘋刀聶二,狂犬邢深,老話說,瘋刀遇上狂犬,必有傳奇。想看你們強強聯手嘛。”
邢深淡淡回了句:“那是古代了,瘋刀狂犬,地下圍獵,聲勢浩大的。現在,哪還有什么傳奇啊。”
老刀感慨:“你我是常見的,余蓉也見過,就聶二,只見過她十三四歲的時候,還遮著臉。想想丟人啊,一人高馬大的漢子,敗她手里。”
邢深知道這事,也親見了:“其實不丟人,她太愛使詐了,論實力,當時是不如你的。”
老刀說:“我那時候也這么安慰自己,后來想明白了,詭詐也是一種實力。兵不厭詐,兩軍交戰,那是正大光明的‘詐’啊。有技不如人,就有詐不如人唄……”
就在這時,螞蚱忽然側身扒住右側車門,爪子在門內亂劃,喉間發出嗬嚕的聲音。
邢深呵斥了句:“坐好!”
老刀不以為意,還想接著往下說:“所以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敗了就是敗了……”
螞蚱非但沒坐好,還折身過來,一只爪子抓捻住邢深的衣角,向右側拽。
這下,傻子也能看出有問題了,車里一下子安靜下來,邢深往右側看:右首邊的車跟他們的車并不齊頭,有兩輛,單從他“看”到的,沒什么異樣,每輛車里都只有司機。
老刀有點緊張:“深哥,是聞到什么了嗎?”
邢深覺得詭異,不是因為聞到了什么,而是恰恰相反,什么都沒聞到。
換燈了,右首的車子在動,后方的車有不耐煩的,也已經在摁喇叭了,老刀不得不發動車子。
邢深迅速說了句:“老刀,快幫我看看,右邊這兩輛,車子、司機都什么樣的?”
老刀也不含糊,一面放慢車速,一面快速撳下副駕的車窗、以便看得更清楚些:“第一輛是……特斯拉,女車主,三十來歲,她轉彎……”
后車的車主探出頭來罵了:“媽的走不走了?開這么慢,學爬呢?”
特斯拉后頭的那輛車也轉彎了,聽到邊上的叫罵,他還側過頭,瞥了老刀這車一眼。
這是個壯年男人,老刀自忖已經是虎背熊腰了,這男人目測比他還大一個碼,那么寬敞的大切諾基,他坐著居然嫌擠,還有,許是車內暖氣給得足,這么冷的天,他只穿件黑t短袖,肌肉鼓得繃繃的,胸前一行字“揍死哈批”。
“跟著的是大切,男車主,三十來歲,比我壯,面相挺不好惹,也轉彎了……”
老刀這條道是直行,他不得不加快車速,再不加速,車后那罵聲不絕的哈批車主怕是要撞上來了。
一直行,兩轉彎,車距漸長,螞蚱急得亂撓,很顯然,如果有什么不對的,一定是那兩輛車之一。
邢深心一橫:“追上去!”
違規也顧不得了,老刀急抹方向盤轉向,在一片剎車和叫罵聲中,直馳而去,同時又問了一次:“深哥,你是聞到什么了?”
邢深搖頭,什么都沒聞到,但他相信螞蚱不會無緣無故坐立不安。
“先超過那輛大切,看螞蚱的反應,如果沒反應,再追特斯拉。”
老刀依操作。
車近大切,螞蚱明顯安穩不少,但一過大切,它又著急了,頭身都往后方扒拉。
老刀心里有數了,目標是大切。他慢慢降速,落在了大切后頭,遙遙跟著。
大切穿街過道,一路穩馳,最后停在了縣內唯一一家準四星酒店的門口。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