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萬萬沒想到,成安帝竟是連這軍機頭等大事都不避諱著蕭讓。
成安帝對蕭讓竟是如此倚重!
手上突然被男人的大掌輕輕捏了一下,顧熙會意,當即笑著沖龍榻行了一禮,“既然皇上有要事和侯爺相商,臣妾不妨先行告退,在殿外候著便是。”
成安帝聞,微微笑道,“是個懂事的孩子——準了。”
——
遠處眾多宮殿層層疊疊,換首歌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閃出粼粼波光,竟是一眼望不到頭。
顧熙倚欄遠眺,望著這華美宮廷,心中不禁百轉千回。
照如今的架勢,成安帝定是叫蕭讓防著四皇子一眾人馬有所異動,全力保太子登基。
可是,成安帝素來老謀深算,工于心計,他又怎會放任蕭讓一手輔佐新君上位?
如今,平陽侯府手握蕭家軍數千精兵,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若是一朝蕭讓輔佐太子登基,到那時平陽侯府豈不是一手遮天?
蕭讓豈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顧熙身為深閨女子都能想到這一點,這位老謀深算的帝王難道想不到這一點?
顧熙正倚著欄桿百思不得其解,那廂有一宮裝麗人迤邐行來,停在她面前,嬌笑道,“沒想到,能與平陽侯夫人在紫宸殿前相遇,真是甚巧。”
顧熙聞聲轉身,入目便是穿著一身月白色宮裝的尹貴妃。
顧熙眸色冷冷,暗自打量了尹貴妃幾眼,不禁心下納悶兒——以往每每看見這位不三不四的貴妃娘娘,她皆是穿著水紅、緋紅之流的華麗顏色,如今怎么改了喜好,竟是穿起了這等月白素衣?
殿外候著的德海公公見了來人,尖聲笑道,“貴妃娘娘來的不巧,平陽侯爺正在殿中和皇上說話兒呢,娘娘不妨在此等候片刻。”
顧熙這才擠出一絲笑意來,沖尹貴妃行了一禮,“妾身平陽侯嫡妻顧氏,參見貴妃娘娘。”
尹貴妃沖德海公公點了點頭,又聽了顧熙口中這堂堂正正的名分稱呼,心中苦澀難當,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平陽侯夫人免禮。”
昨日成安帝召見蕭讓和顧熙的詔令一出,尹貴妃便算準了時辰,趁著今日侍奉湯藥的時機前來探一探虛實。
方才見只有顧熙一人在紫宸殿外等候,便知道成安帝是皆召見平陽侯夫婦探病為由,借機和蕭讓部署身后定國安邦之大事。
自打上次花朝節一見,尹貴妃吃了顧熙嘴上的刀子,心中疑神疑鬼地想起那日蕭讓對她的冰冷警告,竟是心生駭然,從此對顧熙敬而遠之了。
此時她心中想著四皇子的大事,更是沒了上前挑釁的心思,只在一旁的殿門前佇立不語。
顧熙看她一眼都嫌臟了眼睛,自然也樂得不和她說話,只倚欄眺望遠處禁廷風景。
“嘎吱——”一聲,紫宸殿的宮門打開,高大的男人一身侯爵朝服,龍行虎步而出,眸子略一掃,便沖著顧熙直直行來,仿佛一旁的尹貴妃不存在一般。
男人攬住那倚欄的美人兒入懷,低低說了兩句什么,便挽了美人兒的素手準備離去。
尹貴妃這才從自己被視若無睹的啞然里回過神兒來,當即甩袖回首,高聲道,“侯爺!”
蕭讓聞聲,步子一頓,竟是頭也不回道,“方才一時不察,本候竟是沒有看見娘娘,實在是失禮——見過貴妃娘娘。”
尹貴妃強忍著心頭酸痛,笑了笑道,“侯爺嚴重了。”
蕭讓沉吟片刻,又道,“娘娘如今在御前侍奉湯藥,想必是憂心皇上至極……本候不妨提醒娘娘一句,這皇上的起居之事乃是關乎天下萬民的一等一的大事。
一旦犯下行池差錯,便是入萬劫不復之地——娘娘可要當心了。”
尹貴妃聞,身形晃了兩晃,臉上笑意竟是再也撐不下去了,“本宮自然是會當心的,多謝侯爺提點。”
——
馬車里。
顧熙撲進男人懷里,甕甕出聲道,“侯爺方才那一番話,倒是頗有深意。”
蕭讓望著懷中的美人兒,勾了薄唇道,“哪里來的一股子醋味兒?
快要酸掉本候的牙齒了。”
顧熙伸手錘了下男人的胸膛,扁了扁嘴巴道,“誰吃醋了!侯爺既然和妾身說清了‘綠染白檀香’始末,妾身自然是不會再無理取鬧的……”
蕭讓望著美人兒這副別扭的模樣,輕笑著搖了搖頭。
顧熙抿了抿粉唇,又試探地問,“皇上正身處病中,今日火急火燎地召見侯爺和妾身,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蕭讓伸手撫上美人兒的臉頰,低頭輕吻她的眉心,扯出一抹笑來,“不過是尋常公務,夫人不必憂心。”
成安帝的身子每況愈下,一開始的時候命太子監國,只是叫太子李琮代為處理一些簡單的政務,一些軍機要事還是由成安帝在病榻上親自裁決。
到了如今,成安帝竟是將朝政全權交由太子李琮決斷了。
方才在紫宸殿中,成安帝更是毫無保留地將三軍部署細細同交代了蕭讓一番,竟是隱隱有托孤之意。
蕭讓正神思悠遠,腦海中忽然閃過成安帝喝下的那碗湯藥來。
若是他沒有看錯的話,御前大太監德海足足拿銀針驗了三次,才將那碗湯藥奉上御前——莫非,成安帝此番病來如山倒……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
蕭讓心中涌出層層謎團,腦海中明明滅滅,瞬息萬變。
那廂,顧熙見蕭讓勉強哄著自己,便知情形不妙。
上一世,成安帝纏綿病榻,還未咽氣之際,太子和四皇子兩黨便不宣而戰,整整膠著了兩年之久。
這幾天,顧熙偶有午夜夢回,次次都夢見前線傳來蕭讓身陷絕境的急報,她每每從夢中驚醒,望著將攬著自己睡去的蕭讓,心中都擔憂不已。
上一世的夷山之戰,究竟鹿死誰手?
顧熙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如今,風云變色,改弦易轍,或許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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