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手拉著門,探頭好奇地打量著祠堂里面,聞邁步走到了蘇訣身旁。
“這些都是我們蘇家的烈骨,”蘇訣示意那些牌位,“你漸漸開始懂事了,以后記得常來拜祭。”
“那這是什么?”孩子指著祭桌上的古樸長劍,仰頭問道。
“這是我們先祖追隨開朝皇帝時所用的劍,就是這把劍,陪伴先祖伐無道,震蕩亂世,開創了大夏的基業。”蘇訣按住孩子的肩,讓他跪下看著長劍,“先祖吩咐將這把劍置于此,就是要告誡后代子孫:大丈夫立身于世,當無愧家國,心懷天下。”
他的手突然顫抖了起來,長劍脫手墜下,蘇世譽頹然地按著額頭,深深地閉上了眼,良久良久,終于苦笑出聲。
“怎么回事?”蘇毅站在祠堂前,問值守的侍衛,“蘇白人呢,怎么不見了?”
“之前杜小少爺過來把他拉走了,應該是一起去別處了。”
“這小子,就知道玩兒,都什么時候了還亂跑。”蘇毅眉頭緊鎖,“公子在里面怎么樣了?”
侍衛往里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剛才聽到里面有些響動,像是鐵器,管家您……要不要進去看看公子怎么樣了?”
蘇毅臉色一變,正有些猶豫,忽然聽到身后一聲門響,忙轉過身去,終于見到了那白衫身影站在了門前,放下了心,“公子。”
“嗯。”蘇世譽應了一聲,望著遠處長嘆了口氣,復又轉過臉對他道:“這幾天辛苦你了。”
“公子不必客氣。”蘇毅上前一步,躬身道:“楚太尉已經篡位稱帝了,陛下被囚禁在宮中,具體情況還不得而知。這些天長安大小動亂不斷,尤其在發下幾條詔令后,世家權貴都受到了波及,甚至處斬了……”
蘇世譽向庭院暗處看了一眼,抬手止住蘇毅的話,“詳情還是等到了書房再告訴我吧。”
“是。”蘇毅應了聲,跟在蘇世譽身后往書房走去,行至一半,他忽然出聲問道:“公子既然出來了,是已經將困惑的事想明白了嗎?”
蘇世譽難以喻地笑了笑,“應當算是吧。”
他話未說明白,但蘇毅敏銳地覺察出了什么,神情不由沉重了幾分,嘆息道:“屬下聽令行事,本不該再逾越多,只是公子……果真不曾被私情所擾嗎?”
蘇世譽輕輕笑了,“蘇家世代守衛社稷,縱死不辭,家國與私情,我還是分得清的。”
那邊杜越急沖沖地到了太尉府,從里到外翻過來個遍也沒見到楚明允或秦昭的人影,他氣喘吁吁地撐著自己膝蓋,猛地一拍額頭,這才遲鈍地想起來楚明允已經當了皇帝,那兩人肯定都是在宮里。
杜越拉住一個留守在府的影衛,“你能帶我進宮找姓楚的嗎?”
那影衛思索了一下,答道:“屬下無權決定,杜藥師若想進宮,要等屬下請示了主上才行。”
“行行行,”杜越連連點頭,催他,“你快去,就說有急事!”
影衛也不拖沓,立即入宮稟報,楚明允聞只吩咐了幾句,他便又領命離去了。
秦昭疾步進殿時,楚明允正認真拼著案上的碎了的玉佩,手上捏了兩塊碎玉試著拼契在一起,聽到腳步聲不抬眼地開口道:“剛才府上的影衛過來了,說杜越想進宮找我們,我沒答應。”
秦昭在他面前停住腳步,“宮里可能不安全,他在府上也好。”
他語氣聽來有些僵硬,楚明允掀起眼簾看去,“又出什么事了?”
“蘇府有動靜了。”
楚明允動作一頓,放下了碎玉,“怎么?”
“蘇世譽從祠堂出來了,但派過去的影衛被發覺了,他直接進了書房,監視不到。”秦昭直看向楚明允,“在蘇府盯著的影衛沒見到他離開,可是不久前他出現在了宮里軟禁李延貞的偏殿,影衛怕驚動他就沒有上前,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但看到李延貞抓著蘇世譽的手哭了。”
“……”楚明允蹙緊了眉,一不發。
“師哥,”秦昭問道,“不下令嗎?”
楚明允張了張口,半晌才道:“多警惕羽林軍那邊的動靜。”
秦昭應了聲,腳步卻不動,他等了楚明允片刻,又問:“蘇世譽呢?”
他垂眸瞧著瑩潤的碎玉,不做聲。
“師哥倒不如當初趁早下決心殺了他,也不至于拖到如今的地步。”靜了片刻,秦昭又道,“那李延貞呢,沒有命令下給他嗎?”
“李延貞?”楚明允低低地重復了一聲,“我倒是也想下令,直接殺了他或者砍了他的手,但你以為我為什么沒在逼宮的時候就殺了他,軟禁會像是我的作風?”
秦昭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很奇怪。”
楚明允放松了身體,俯在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聲音也帶了些倦意,“我怕我那樣做了,世譽他就真的生氣了,就真的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秦昭一愣,微微咬牙問他:“那師哥就不怕毀了自己嗎?”
他沉默了良久,輕聲道:“……我不知道。”
秦昭只覺無話可說,轉頭出了御書房。跨出殿門時他忽然聽見楚明允的聲音,“秦昭。”極低極輕的一聲,“我想他。”
秦昭回過頭去,看到這些天殺伐果決幾近冷血的男人,在這時將臉深埋在自己臂彎里,看不清表情,那句話里的情緒他也分辨不清,只覺得壓抑得令人窒息。
他終是無,伸手掩上了門。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