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譽拿過他手中的酒,另只手揭開桌角瑞獸香爐的蓋子,將滿杯酒都澆了下去。香爐頓時熄了透徹,一股濃烈異香隨之透了出來,頃刻即散。
楚明允已合了扇,一手撐著下頷看他動作,香氣才出他便明白了過來,立即屏息留意起了四周。
蘇世譽靜坐著,飲盡杯中茶水后目光自楚明允身上一掃而過后才終于出了聲:“楚大人今次怎么不是佩劍前來?”
“宋衡特意叮囑說府里戒備森嚴,無須帶兵刃傷了喜氣。”楚明允似笑非笑道,“再者我上次宮宴佩劍一事不是惹了許多人不快?”
“難得你肯守規矩一回,卻只怕是錯付了好意。”蘇世譽輕笑道。
楚明允捻著白玉酒盞,“上好的香,上好的酒,一同入了體內就成了上好的迷藥。蘇大人不如猜一猜,這狀元郎是跟從了你我之外的第三方勢力,還是他不自量力地想自己成為第三方呢?”罷未待回答便將手中杯盞擲下,白玉攜了勁力狠狠砸在地上摔出一聲脆響。
腳下石板一聲機括悶響,應聲裂開,他們隨之直墜下去。
兩人都在腳下踏空的前一瞬站起了身,石板在頭頂合攏封死,眨眼間腳已踩在了地上。空氣中盡是腐潮氣味,入目皆是濃稠黑暗,楚明允沖著響起細微窸窣處偏了偏頭:“蘇大人……還活著嗎?”
回答他的是火光曳曳一搖,轉而平穩下來灑開一片亮光,蘇世譽一邊打量四周一邊聽不出情緒地笑了聲:“倒還不至于柔弱成那樣,勞你掛心了。”
楚明允上前握住他的手將火光抬高一些,蘇世譽皺眉看去一眼終究沒掙開。他們所處之地三面是光滑石壁,正對著的方向是鑄成的根根鐵欄,連門都沒有,透過圍欄空隙依稀分辨得出外面是條深長的通道。
“怪不得會把池塘修在高處,原來下面藏的是地牢。”蘇世譽頓了頓,“楚大人能否放開手了?”
楚明允松了手,“你赴宴怎么還帶了火折子?”
“昨天外出剩下后忘記取出來了,不過也只剩了這一個,撐不了太久。”蘇世譽看向他,“只是楚大人覺察到了機關就罷了,又何必要刻意觸動它?”
“鴻門宴都這么明目張膽地擺下了,你以為還能若無其事地走了?”楚明允悠悠道,“倒不如看看為我們準備了什么。”
蘇世譽不置可否,目光落在面前的鐵欄上,“早聽聞你那把佩劍削鐵如泥,今日無緣得見還真是可惜。”
楚明允伸手握了握那鐵欄,后退一步從袖中將折扇摸出展開,不以為意地笑道:“嘲諷先收一收,用這個一樣可以。”話音方落他握扇的手一緊,劈手在欄上劃開數道火星,金石之聲一陣劇烈鳴響后鐵欄墻中赫然破開了一人高的洞,斷裂的欄桿哐當當砸在地上蕩開回音。
“無論如何,以現在情形來看,最好還是你我聯手走出這里。”蘇世譽跟在他身后出了牢房。
“哦——?”楚明允聞卻停步轉過身,覆手合上折扇直接挑了蘇世譽的下巴,他湊近一點,笑容曖昧眼神卻是冰冷,“你這話,該算是邀請……還是請求呢?”
“聯手”一詞用得實在可笑,這區區地牢哪怕他一人也不在話下,而蘇世譽一副斯文模樣,怎么看都像是個拖累,若是死在這里于他更是有益無害,楚明允實在不覺得有什么必要聯手。
蘇世譽低笑一聲,抬手握上了折扇,緩慢地抬起眼看他。
這大概是楚明允第一次這么近這么仔細地看他的對頭。指骨修長的手,儒白袖袍上繡有暗色云紋,視線沿著手臂肩頭攀上看得見一截白皙脖頸,彎出一點笑意的淡色的唇,映在暖光中的如玉如畫的眉目,以及溫潤眼眸里的冷淡神情。
跟這樣的人傳了滿城的斷袖之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吃虧。
“啪”的一聲,扇骨在蘇世譽手中寸寸斷開,他收回手,唇邊笑意更深:“你明白我的話。”
楚明允眸光微動,轉而輕而慢地笑出了聲,抬手將扇湊上火折子點燃后又力道狠厲地甩出。紙扇化作團火直奔入漆黑的通道,翻滾中火星四濺擦著墻上油燈一路次第點燃,末了撞上拐角處的石墻,伴隨著幾聲輕響跌作一地灰燼,通道中卻是已燈火通明。
他抬手,眉眼含三分笑意,“蘇大人,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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