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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新年,影視城的工會,在過年的時候不辦演員證,好些跑戲的臨時演員都不去了,劇組也只給主要演員留了幾場戲。
安傾接了原先由許新姚出演的角色,本以為過年的時候得去補拍,卻沒想到,導演跟她說挪到年后了,不著急,讓她在家好好過個年。
安傾也挺納悶的,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反正白紙黑字的合同簽了,總不會有假,也就安心回去等通知了。
這是她好幾年來,第一回不是一個人過的大年三十。
大年夜白天,沈肆陪著她一塊兒去超市買了不少菜,又在超市出口的工藝品店里買了對聯和福字。
“回去掃一掃,”安傾拎著那張福字笑說,“我今年還沒來得及集齊五福呢。”
沈肆沒說話,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她身側,笑著“嗯”了一聲。
晚飯都是沈肆做的,安傾想幫忙,在煎糊了兩根雞翅膀之后就毅然放棄了。
吃好晚飯,安傾開著平板聽著每年的春晚當背景音樂,又和沈肆窩在沙發上玩起了組隊游戲。
本以為沈肆不會玩兒這些的,安傾拍著胸脯說“姐姐帶你飛”。
沒想到簡單和他講了講,注冊了個新號,沈肆比她這個不舍得氪金的菜雞玩得好多了。
安傾明面上喊著帶帶我,心里卻很不服氣。
打了一把又一把,直到快零點才賢者時間似的靠進沙發里,憤然收手。
“我請你看煙火晚會啊。”
安傾笑瞇瞇地說完,朝他招了招手,起身到了客廳室內陽臺的落地玻璃窗那兒。
拉開窗簾,盤腿坐到了地板上,“等一會兒,馬上就開始了。”
沈肆朝外看了一眼,坐下。
此刻的窗外,已有零星的焰火燃在了夜空里。
客廳茶幾上平板里的新年倒計時響起,滿城煙火升空。
“傾傾,”沈肆偏頭,笑著輕聲叫她,看著零點一到,空中騰起的焰火透過玻璃窗,映在小姑娘帶著笑意的微仰側臉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平安健康!”
安傾偏過腦袋,對著這個陪她一起過年的,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笑著真心祝福,“謝謝你陪我一起過年啊。”
小姑娘漂亮的桃花眼里閃著流光,沈肆心臟輕顫了一瞬,卻還是說:“傾傾,那過完年,我再陪你一起過生日。”
安傾愣了愣,對他這種溫柔又篤定的眼神,許諾似的語氣,有些沒有抵抗力。
臉頰微熱地偏了偏視線,玩笑似的說:“還早呢,況且,我每年都和我朋友一起過的啊。”
安傾視線看著窗外焰火,自然沒看見她說完這句話,沈肆沉了一瞬的眼神,只聽他又溫柔低磁地說:“沒關系,我等你。
等那天晚上你回來,我再陪你過。”
安傾抿唇輕笑,胸腔里漾著暖意和微快的心跳,低聲應他,“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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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過完,安傾依舊每天去劇組,沈肆也依舊每天在家,做著飯等她。
青年除了多吃她一口飯,一開始的時候替他買了幾身便宜衣服,沒有任何多余的開銷。
安傾有時候甚至冒出了一點點“他要是一直想不起來,他們倆會不會一直這么過下去”的念頭。
但很快又被她摁了回去,誰家丟了個大活人不著急呢,他總要回家的。
只要……只要他以后還記得她,還把她當個朋友就行了。
學校三月初開學,安傾也和劇組協調好了每天拍戲的時間,時間很快到了沈肆和她說好的,要陪她一起過生日的前兩天。
安傾晚上回了家開門的時候,怔了怔。
家里一改這段時間充斥著的一屋子溫馨煙火氣,一片寂然。
安傾心跳得有些遲滯,像是預感到了什么,又有些不愿意相信,仍舊安安靜靜地關上房門,脫了外套,換好鞋子。
“阿四?”
小姑娘站在客廳里,低聲問。
屋子里只有客廳吊燈的電流聲,沒人回答她。
安傾心跳得快了起來,又去廚房看了一眼。
鍋碗灶臺,都是今早收拾過的痕跡,沒人再動過。
咬了咬牙,安傾跑回自己臥室,打開床頭柜的抽屜。
那塊被她“掩護”過的手表還在抽屜里躺著,安傾怔怔地看了會兒,拿出手機,開始撥她給沈肆買的電話號碼。
手機關機,無人接聽。
安傾走出臥室,又打了幾遍,依舊關機。
捏著手機,擱在膝蓋上,安傾沉默又有些卸力似的,一下子坐進了沙發里。
男人消失得過于突然了,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明明前兩天,他還說自己現在想不起來,用她的錢替她買禮物也沒有意義,只能簡單地給她把家里布置一下,更有點生日氣氛。
禮物,就以后給她補上。
安傾看著茶幾上他特意網購的氣球,還整整齊齊碼在小盒子里沒動過,有些怔。
一個突然出現,溫柔細致,陪了她近兩個月的青年,又毫無征兆,憑空消失了一般。
安傾不知道他是想起來了,覺得她這個地方,她這個人,這段時間的經歷,對他來說是個諷刺是個污點,是不想再面對的不堪,所以留了塊表給她做補償,直接走了。
還是拿著手機出了門,遇到了什么事情,沒辦法聯系她。
或是手機僅僅是沒電了,他過一會兒就會自己回來。
又或者……他會不會又碰上了什么意外?
就像她第一回見他的那個夜里一樣。
腦子亂得有些沒辦法思考,安傾倏地站起來,沖到玄關那兒,套上外套拿上手機鑰匙,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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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都不一定來得比平城三月的夜晚涼。
安傾重新回到家里的時候,指節都有些泛疼。
不知道是凍得,還是緊張得手有些發僵。
沈肆很少出門,安傾也不知道他會去哪里,只好沿著這片公寓,一直走,一直找。
生怕錯過角角落落她發現不了的地方,也沒敢坐車。
附近的老小區她也去過了,甚至走到了過年那會兒,他們倆一起去逛過幾回的大超市。
還有她陪著一塊兒去買衣服的那片小商圈。
只是,仍舊一無所獲。
重新坐回沙發里,安傾頹然地彎了腰,把自己整個人縮了起來。
眼眶發熱,鼻腔里也有些難受,又并不想承認她此刻,真的很想哭。
明明當年那些人瞞著她,撇下她一起消失的時候,她也一個人走過來了啊。
如今……如今只是消失了個陌生人,她為什么也會這么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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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肆一夜都沒出現。
安傾一整晚反復撥打的那個號碼,也再沒有通過。
第二天一早,安傾和劇組請了兩小時的假,去了一趟他們片區的派出所。
當班的民警接待了她,又把她當失戀了,腦子不是太清爽的小姑娘好好安慰了一番。
“不是的民警同志,是真的有這么個人,叫阿四,大概一米九不到,長得很好看,我……”安傾突然發現,這個叫“阿四”的青年,她連一張相片都沒有。
急得鼻腔發澀,安傾比劃著,“他之前撞到了腦袋,記不住事情,我真的怕他出事,你們這兒,昨晚真的沒有人來報過案嗎?”
“真的沒有,”民警耐心和她解釋道,“再說按您的描述,他也是個成年人了,肯定有他自己的生活對吧?
這樣吧,反正我們也留了您的聯系方式,有您說的這種情況的人出現,我們第一時間通知您,您看行嗎?”
安傾默了好幾秒,失望地站起來,勉強笑了笑,啞著一夜未睡的嗓子,低聲道:“好,謝謝您啊,麻煩您了。”
此刻的安傾,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現了幻覺,這人就從沒在她生命里出現過。
只是,明明他還有東西留在她家,怎么可能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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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傾重新站到派出所門口,一臉無措又失落,甚至終于忍不住,就站在大馬路上,垂下腦袋抬起胳膊,用手背蹭了蹭臉頰。
明知道站在這里并沒有什么用,此刻的她,卻實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這人,到底會去哪里呢……
沈肆坐在馬路對面的車里,忽略了胸腔里一瞬涌起的莫名澀意,神情淡然,眼睫緩眨,安靜地透過覆了層灰膜的車窗看著這一幕。
“少爺您……”心腹助理戴冀行,在車內后視鏡里看了沈肆一眼,并不明白他繞了這么一個圈子的目的何在。
唇角彎起固定的弧度,沈肆下頜稍斂,偏了點視線,眼里的光就被長睫蓋了下去。
男人沒回答他的疑問,只淡聲反問道:“失而復得,是不是更能讓人生出珍視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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