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延卻繼續替他加著砝碼,用嘴型,慢慢說了兩個字,“好騙。”
“西延你能不能別說話了?
!”
汪東知道顧西延在激霍燃,插不上手,又幫不上忙,這倆祖宗,他一個都得罪不了。
霍燃聞,碾了碾牙,輕嗤似的,勾了聲笑,接著如他所愿,一拳揮了過去。
“霍總!”
霍燃這一拳砸下去,汪東大喊。
顧西延腦袋里嗡了一瞬,緩了半晌,才找回點神志,緩緩把偏過一側的腦袋折回來,看著霍燃。
“顧西延,你憑什么那么對她?”
霍燃打完這一拳,有些失神似的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說給顧西延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只是說到后來,話音越來越弱,像是喃喃,“她值得全心全意的喜歡,你怎么能這么對她……”
顧西延看著此刻霍燃臉上的神情,又被他這句話灌進耳朵里,倏地愣住了。
眼睫猛地一顫,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也不像開始一般鎮定完美,摻進一絲迷惘慌亂。
只是終究,什么也沒說。
霍燃無暇顧及他,眼底攀著血絲,退開,站直,斂了情緒,扣好西裝,冷聲道:“但凡她因為你,有一點傷心難過,顧西延,你以后,就待家里唱歌吧。”
—
晚上喬溫在家,整理最近街拍的一些照片,不一定能被報社選用,權當充自己的素材庫了。
擱在電腦邊的手機,震了震,喬溫拿過來看了眼,是顧西延的微信:姐姐,吃炒栗子嗎?
吃的話下樓。
喬溫微愣了愣,接著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想了想,回了他一句:稍等。
套了外套換了鞋下樓,顧西延果然已經在樓下了。
喬溫抄著兜跑過去,趕緊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忍不住說:“下回晚上這么冷,別過來啦,栗子什么時候不能吃呀。”
顧西延只是笑,笑著笑著,又輕嘶了一聲,接著說:“我記得姐姐喜歡吃,就忍不住,買了想給你送過來。”
顧西延后面那句話都沒怎么落進她耳朵里,喬溫只捕捉到那聲“嘶”,配著顧西延今晚哪里瞧著怪怪的臉。
“你……你臉怎么了?”
喬溫偏著腦袋,看他的右側頰,一個不愿聯想的念頭,鉆進腦袋里。
顧西延抿了抿唇,沒說話。
喬溫咬了咬牙,莫名躁意沖到腦門里,冷風一吹,又降溫冷卻了下去。
緩了一口呼吸,喬溫伸手,拉住顧西延的胳膊,低聲道:“你跟我來。”
—
霍燃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沒干,難得聽見敲門聲,腳步一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安靜了兩秒,房門又被輕敲了兩下,霍燃心跳快了一拍,壓著莫名期待,又怕自己失望,定了定心神,跑去門口,望了一眼貓眼。
這一眼,讓霍燃像個就要見到暗戀女生的大男孩兒,一顆心被驚喜和不知所措包裹,努力想著,待會兒要和喬溫說些什么。
緩了緩心跳,霍燃翹著唇角拉開房門,卻在看見門口這一幕時,瞬間被人用這三九天里混著冰渣子的水兜頭一澆。
喬溫牽住顧西延胳膊的那個動作,攥的不是這人的胳膊,攥牢的是他的心。
霍燃緊緊咬著牙,唇角抿了個不甚明顯的向下弧度,拳攥得死緊,鼻腔一澀。
“霍燃,”喬溫緩了口氣,松開了顧西延,看著他,平靜道,“我希望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再不堪,都不要牽扯到別人。”
那聲“不堪”,重重砸在他心上,霍燃憋紅了眼眶,沒說話。
“和他道歉吧。”
喬溫輕聲道,“你打人,總是沒道理的。”
像個被人冤枉,又不愿說出實情的孩子,霍燃咬了咬牙,看著喬溫,低聲固執道:“我沒錯。”
喬溫聞,定定地看著他,也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失望。
喬溫臉上這種看不出情緒,仿佛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想法的神情,看得霍燃心里攀上陣陣麻痛。
垂睫,讓了半步,側身,喬溫對著顧西延,欠了欠身,“對不起。”
她不應該看見霍燃這一個多月毫無動靜,就以為他真的正常了。
她也不應該繼續住在這里,給霍燃哪怕一絲一毫的誤會,誤會她還在等著點什么。
她更不該還沒徹底理清楚和霍燃的關系,就放任顧西延對她的接近。
或許,就她現在這樣的狀態,連交個新朋友的資格都沒有。
是她該說對不起。
喬溫這個動作,讓兩人同時一怔。
而霍燃,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和對自己的自責。
他似乎,每回都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喬溫說完,沒再看任何人,轉身,回了自己家。
霍燃看著喬溫已經進屋關了的房門,又看了眼還站在他家門口,臉上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的顧西延,緊捏著門把手,忍住再給他一拳的沖動,輕嗤了一聲,低嘲道:“有病就去治,別他媽最后跟我一樣!”
說完,嘭地一聲,關了門。
顧西延被他最后那句話說得一愣。
一個人站在樓道里,過了很久都沒挪開步子。
直到樓下防盜門有被人拉開的聲音,樓道里聲控燈再次亮起來,顧西延才回神似的顫了顫眼睫,轉身下樓。
—
霍燃關了房門,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剛那點壓著的委屈,就有些不受控。
原來被她冤枉又不能說出實情,是這樣的滋味。
小姑娘這么久沒和他說過一句話,終于來找他,卻是為了別人。
心里被人緊緊攥著似的難受,更痛涌上喉間,眼眶里那點熱意,又有些壓不住。
霍燃覺得如今的自己,每天都像個人格分裂患者。
白天得演好他“霍總”的角色,每當離開工作的時候,就像個壓根不需要水的陸地生物,卻偏偏要被人強壓著腦袋沉進水里。
喘不上氣,胡亂伸手,也抓不到浮木,痛苦、焦躁、驚惶、不安。
只是,那點委屈還來不及好好咀嚼,霍燃聽見樓道里的腳步聲,就猛地一驚。
今晚這么一鬧,喬溫會不會搬走這個念頭,就像恣意生長帶著倒刺的藤蔓,攀附著往他心上裹。
霍燃沉默地攥拳站在門口,一時間,像個放了學一人留在教室,并且知道,不會再有人來接他的小孩子一樣慌亂無措。
他不知道別人遇上這事準備怎么辦,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今晚就在門口打地鋪。
他不能又在小姑娘家門口站一晚惹人嫌惹人害怕,反正這樓隔音效果很差,他每天早上,也是站在門口等著聽喬溫的開門聲,才跟著出去的。
反正他最近,也睡不好,一點點輕微細小的聲響,他就能醒過來。
只要他睡在門口,要是小姑娘半夜要出去,他一定能聽到。
這樣、這樣他就能……
想到這兒,霍燃又泄了口氣似的,肩膀一落。
她要是真要走,他又該怎么辦呢。
就算心里沒有更好的答案,霍燃也還是迅速搬了一床被子,擱在了門口地板上。
仿佛這樣就能安慰自己,喬溫不會走的。
一整晚豎著耳朵,終于沒有聽見對門開過的聲音,直到冬日晨曦微亮,霍燃才迷迷糊糊睡著了一小會兒。
早晨的生物鐘讓他就算缺覺也醒了過來,霍燃洗漱完,一直等到再不走,就要遲到,才終于出門。
站在喬溫門口愣了會兒神,霍燃想,沒走就好。
大概是昨晚鬧了那么一下,小姑娘想多睡會兒吧。
喬溫站在門后,直到聽見對面開門的聲音,又聽見霍燃下樓的腳步聲,才折到廚房,在窗戶里看著霍燃消失在視線里的身形。
又定定地站了好一會兒,喬溫才回了臥室,拖出了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
—
年末,公司的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晚上,拖著略感疲乏的身體回了琉璃西巷,霍燃站在樓下,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四樓。
這一眼,卻讓他心里一沉。
喬溫的家,廚房的燈暗著。
他知道喬溫的習慣,餓了就會給自己弄些吃的,并且不喜歡家里太暗,所以只要不睡覺,晚上廚房的燈,總是開著的。
可是,現在這個點,還完全不到她平時睡覺的時間。
霍燃愣愣地看了會兒,直到樓下防盜門被人拉開,一個有些熟悉的年輕人的聲音,對他說:“哥,你上去嗎?”
霍燃回神,看了他一眼。
是那個上回,半夜喝醉的年輕人。
“好,”霍燃踏上臺階,在他身后抵了把門,“謝謝。”
“沒事。”
年輕人應聲,也沒再說什么,倆人一前一后,無上了樓。
霍燃爬到四樓就停下了。
看著喬溫家全然沒有一絲光亮的貓眼,霍燃沉默地站著,再也不想挪動半步。
他想,小姑娘肯定是,還沒回來。
畢竟年末了,工作室,一定是很忙的。
她還在青年報兼職,肯定是去采風了。
一定是這樣,所以她現在不在家。
他就站在這里等等好了,她會回來的。
肯定會回來的。
—
冬日夜長,也涼。
晨光都比別的季節起得晚些。
“臥槽,哥,您不會是又在這兒,站了一宿吧?”
樓上那個年輕人,還沒下到四樓,就見了雕塑似的站在人門口的霍燃,腳步一頓,再一次驚呆了。
他也不是很明白這門對門地談戀愛,怎么能談成這樣,但是霍燃這股子執著勁兒要是放在他身上,估計女朋友早重新追回來了吧。
霍燃聞,屈了屈僵硬的指節,偏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哥,”年輕人見他的憔悴樣,忍不住說,“別……別等了,您女朋友,昨天一早就走了,拖著一個大行李箱走的。”
霍燃以為,站在這樓道里一整夜,已經夠冷了,卻沒想到聽見這句話時,能像被冰凌密密實實扎了一遍似的,又涼又痛。
為什么要告訴他呢?
這樣,他就再也沒有辦法騙自己了啊。
年輕人看不清他半垂著腦袋的神情,卻直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吱唔道,“哥,您沒事兒吧?”
霍燃緊著牙關,小聲道:“沒事,謝謝。”
“……噯,行,那您快回去吧還是,我、我去上班了,再見啊。”
“再見。”
霍燃碾著牙關,擋住喉間滲出血腥氣似的更意。
直到樓下起了關門聲,霍燃才伸進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機。
沈辭接了他電話,壓著呼吸,輕聲問他,“怎么了?”
“阿辭,”霍燃捏著電話,一點都不愿意相信,更聲問他,執拗地想要人給他個否定的答案,“一一,是搬走了嗎?”
聽著他的聲音,沈辭咬了咬牙,肯定地問他,“你是不是又在外面站了一整晚?”
霍燃像是聽不見一樣,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可是馬上都快過年了啊,”霍燃抬手,擦了擦臉上那點無聲滾落的熱意,再也壓不住哭腔地問沈辭,“阿辭,我答應過她,每年生日都要陪她一起過的啊,她怎么能走了呢?
我要是找不到她,該怎么辦啊?”
“霍燃你……”沈辭啞然。
心里那點澀意,一點不比替霍燃年少時那段處境擔憂時來得少。
只是,就算是當年,霍燃也從沒在他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
哪回不是笑得痞氣恣意,不屑地告訴他們:老子壓根不在乎。
霍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咽了咽像落了根針橫在喉間似的更痛,垂著腦袋,低聲喃喃道:“我不能食的啊,我再也不能騙她的……”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