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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告白

      許隨拿著一堆測試題去周京澤家的時候,語氣小心謹慎說出了她的想法,結果周京澤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這么……簡單?”許隨語氣透著不可置信。

      她以為按照周京澤倨傲的性格,讓他接受治療,面對自己過去的不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周京澤背抵在沙發上玩手機,聞視線挪到她身上,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漫不經心又夾著毫無保留的信任:

      “不是有你么?”

      周京澤很快在筆記本上完成兩套心理測試題,兩手一攤,又窩回沙發上去了。許隨坐在地毯上,移回電腦,把他答的試題壓縮成文件包發送到關向風的郵箱。

      沒多久,關向風郵件回復:不錯,他的生理和心理都是平穩的,在可承受的范圍之上。可以試一試。

      許隨把電腦移到一邊,手搭在周京澤膝蓋上,問道:“你……第一次的陰影發生在什么時候。”

      “十歲,”周京澤把手機擱在一邊,語氣漫不經心,“就在這棟房子的地下室。”

      “就在這里?”許隨不由得睜大眼,睫毛顫動了一下。

      才這么小就這么經歷這種事,而且他后來獨自一個人在這里住了這么久。

      周京澤垂下幽黑的眼睫,勾了勾唇角:“真回憶起來,不確定能不能受得住。”

      許隨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嗓音軟軟的:“沒關系,你還有我。”

      周京澤帶著許隨從他家書房右側樓梯口下去,樓梯口很窄,需要兩人側著身子一前一后地下去。

      周京澤一直牢牢地牽著她,從下樓開始,許隨就注意到他神經很緊張,背像一把弓,繃得很緊。

      眼前的視線逐漸變窄,變暗,踏下最后一層樓梯后,周京澤站在那里,閉上眼,探手去摸墻上的開關。

      許隨感覺出他掌心出了一層汗。

      “砰”地一聲,照明燈亮起,昏暗的空間霎時亮如白晝,無數細小的灰塵浮在燈下。許隨看過去。

      地下室約三十來平米,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廢棄雜貨間,地上躺著一顆籃球和廢棄的自行車,旁邊還堆了一層貨架木板,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周京澤松開她的手朝貨架木板走去,伸手去拿上面的東西,許隨走前一看,是一根黑色的皮帶,已經掉了漆皮,金屬扣卻依然泛著冷光。

      “嘖,我爸就是拿這個來打我的。”周京澤語氣漫不經心,像是一個旁觀者。

      “因為什么?”許隨問他。

      “因為——”

      周京澤正回想著,“啪”地一聲,燈居然滅了,視線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對面墻壁上的小窗散發出微弱的光線。

      周京澤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心悸的感覺開始出現,他下意識地退后想去摸墻壁上的開關,一雙手握住了他的手,很溫暖。

      “沒關系,”許隨溫聲說,“你慢慢說。”

      “我記得周正巖那會兒在創業吧,事業非常不順心,當初跟我媽結婚,遭到家里人的強烈反對,尤其是幾個舅舅,經常看輕他。但他從來不敢對我媽發脾氣,因為我媽演奏大提琴的收入全給他投資了,他只能討好我媽。”

      “他投資多次失敗,活得窩囊,只有來找我發泄。一般他都是厲聲罵我,嚴重了就拿書本砸我的肩膀。”

      直到有一天,周母寧出國去看望一個朋友,因為天氣轉涼的關系,周京澤感冒咳嗽個不停,醫生過來吊了兩瓶水也無法好轉,保姆在跟寧通話的時候說了這事。

      寧立刻打電話給周正巖,反復叮囑他一定要親自帶小孩去看看,周正巖好聲好氣地應下,轉身便扎進了書房給人打電話拉投資。

      周京澤咳得了整整一天,半夜咳得耳鳴,整個人咳得肺都要咳出來了,因為怕吵醒他爸,他整個人伏在床上,捂著嘴,咳得肩膀顫抖,聲音斷斷續續。

      到后面周京澤實在承受不住,呼吸困難,腹部還時不時地兩側生疼,他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一路捂著胸口一邊咳嗽一邊敲響了他爸的門。

      不知道是回憶太過難堪,還是陷入黑暗的幽閉環境中有些不適,周京澤的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虛汗,臉色發白。

      “然后呢?”許隨由不得握緊周京澤的手。

      周京澤背靠在墻上,眼神透著冷意,唇角弧度卻習慣性地上揚:“他起來了。”

      然后是噩夢的開始。

      “嘭”的一聲,周正巖打開門,周京澤嚇了一跳,不等他反應過來,周正巖陰沉著一張臉,猛地拎起他的后領往房間里拖。

      周京澤根本無法掙脫,周正巖提著他的腦袋往墻壁上磕,一邊撞一邊罵:“老子忍你一晚上了,咳咳咳,還他媽讓不讓人睡覺了。”

      “操!老子怎么生了個你這么個晦氣的東西。”

      耳邊響起周父不入流骯臟的辱罵,周京澤整個人被撞向堅硬的墻壁,腦袋一陣生疼,痛得他直哭,最后疼得失去知覺,只感覺額頭有溫熱的血涌出來,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最后他哭著抓著周正巖的手求饒:“爸,對……不起,對不起。”

      周正巖這才停下來,他仍覺得火氣未消,不顧親兒子的哭鬧,心煩意亂地把周京澤關在了地下室。

      周京澤哭鬧到凌晨六點,周圍臟又潮濕,想出去,眼前又一片漆黑。他待在地下室又冷又餓,卻天真地想要絕食抗議。

      保姆將此事告訴了周正巖,他本來這兩天就四處求人融資失敗,煩不勝煩的他一腳踹開地下室的門抽出皮帶狠狠地打他。

      周京澤回憶著,仿佛陷入當時的場景,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畫外音傳來一道顫抖的嗓音:

      “他打你的時候說什么?”

      周京澤臉色發白,感到四肢冰涼,頭仰在墻上,語氣虛弱:“你這個畜生,整天給老子添堵。”

      泡水的皮帶一鞭一鞭抽在身上,周京澤感覺自己的衣服被磨開,皮肉像被刀刃刮,痛得他幾乎昏死過去。

      他還發著高燒,腦袋昏沉,好似神經知覺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雙锃亮的皮鞋出現眼前,周正巖一把揪起他的頭發,盯著他:“知道自己錯在哪嗎?”

      “我不該惹您煩。”

      此刻的周京奄奄一息背靠在墻上,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宥成一個自我安全的姿勢,無意識地重復著這句話。

      “抱歉,關師兄。”許隨再也不忍受不住,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將隱在角落里的攝像頭遮住,耳邊的通訊器也一并扔掉。

      視訊切斷,關向風這邊的畫面一片漆黑。

      許隨受不了,她最驕傲肆意的少年的狼狽不堪的一面被別人看到。

      他需要的應該是鮮花和掌聲。

      不斷聲音冒出來,黑蜘蛛陸續爬過來,周京澤抬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恍惚中,有人制止了。他無意識地重復一些雜亂的話,分不清誰說的。

      “你出不去了。”一道陰狠的男聲說道。

      “可以,出口就在那里。”一道溫軟的女聲想起。

      “你就是個喪氣貨,不如死了算了。”有人反復提醒他。

      周京澤感覺自己呼吸困難,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扼住喉嚨,渾身被毒蛇纏住,陷入深淵,無法動彈。

      “你不是。”女聲再次響起,一滴滾燙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

      周京澤被關了兩天兩夜,到最后還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地睜眼,蜘蛛在腳邊爬來爬去,他害怕地往后退,周圍黑不見底,像一個巨大的黑匣子,讓人無法動彈,他好像永遠走不出去。

      “出不去。”周京澤的唇色蒼白。

      豆大的汗從額頭滾下來,周京澤眼睫耷拉下來,唇色蒼白,喘著氣,整個人意識混亂,一道溫柔的聲音試圖喊他:

      “周京澤,你看看,有光。”

      許隨蹲在他面前,不知道哪找來一把打火機,周京澤后知后覺地抬起眼,兩人眼神相在撞,一簇橘色的火焰躥起,照亮一張唇紅齒白的臉,一雙清澈漆黑的眼睛力只映著他。

      周邊的耳鳴聲散去,心跳聲漸漸平緩,眼前搖搖欲墜的火苗像一顆黯淡星,帶著光。

      “上帝說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周京澤兩眼一黑,再也不支撐不住,一頭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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