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穎派使者來到軍中,以皇帝的名義召見王俊。
王俊又豈會將自家性命送到司馬穎手里。
眼見避無可避,王俊索性選擇孤擲一注,幽州軍突然調頭南下,跟北上威懾的冀州軍遭遇半途,雙方大戰三天,終是幽州軍乘勝而追。
至于宇文堅,自須卜歡到場的那天起,他就恢復了本職工作,跟在王俊身邊充當質子。
通往鄴城的路上,眼見沿途死尸遍野,本該是收獲的季節,卻因為人禍而蕭條不已,麥穗垂地,瓜落而無人拾。
秋來的寂寥讓宇文堅心情落寞,這跟他原先的初衷相悖,不能速戰速決的斬首擒王,連戰下來,仇恨淤積,鄴城怕也跟原先般在劫難逃。
世子怎么來此,中軍帳內此時正在慶賀大勝呢。
宇文堅側首一望,卻是陽裕,自那日大寧樓惜別后,他當了王俊的治中從事。
士倫兄不是也來這躲心閑來了。
見宇文堅不愿搭理,陽裕彎腰撿起幾個麥穗,無奈嘆道:孕育一年才得四五穗,而今因戰而棄,年后又是饑腸遍野之景了。
宇文堅瞧著感慨的陽裕,道:士倫兄何故作態,欺我沒挨過餓
爾等貴族貪多占廣,卻令小民節儉度日,遇災又囤積居奇,榨干百姓,這會感慨,難免有作假之態。
堅粗野之人,士倫兄想如何,直說吧。
陽裕將熟透的麥穗放入包內,道:世子眼見此戰,雙方血債累累,大軍入鄴必生血債,世子替天子牧民,豈可見慘劇發生,不妨與我共寫一疏,勸諫安北將軍罷兵。
宇文堅冷笑道:不知士倫兄以何來酬明公麾下的諸多將士呢
尤其是此戰中最為驍勇的段部。
陽裕臉色鐵青,道:將軍可上報朝廷,由朝廷來嘉獎此役有功的將士。
宇文堅搖著頭,緩緩道:這話我宇文部尚且信上一信,但東海王敗北,將朝廷的家當都散了出去,想必朝廷此刻也是難為無米之炊。
士倫兄此倒是將胡部當做蠢物來糊弄了,那段務勿塵可是
拋開明公和成都王的私怨不談,單單此戰段部騎兵表現出來的兇悍之態,就連我宇文部都難以匹敵,有此強軍在麾下,士倫兄是拉攏它,還是推走它
陽裕咬牙道:鄴城乃北都!豈可輕毀!
正是因為她是北都,明公才打心眼里知道,司馬氏不論是誰掌權,都不會把此地于他,所以說注定是別人家的東西,你會稀罕
按世子的意思,鄴城是在劫難逃了。
宇文堅抑制住理智的點頭沖動,但心里還是難免黯然,仗胡顯威的代價,從來不是上面人償還的,而是下面。
宇文堅轉首道:得其榮,自然受其責,鄴城之殤,還恕堅無能為力。
至于士倫兄剛之河北人災之事,堅以為尚能補救。
若是士倫兄能上一道冀州民移邊疏,想來在明公處能通過的機會更大。
一州之民和一城之民,陽兄自選。
陽裕瞪著宇文堅道:但愿世子他日勿有此選!
說著陽裕拂袖而去,他跟宇文堅的兩次見面,皆是不歡而散。
宇文堅同樣無奈,瞅瞅離他不遠的值崗哨位,就這待遇,能指望他做什么,痛苦的不是無知,而是明知而無力。
一進帳,宇文堅望見了王俊,拱手道:將軍,河北各家送來的糧秣均已驗收,入營,這是明細。
王俊接過賬目,邊翻邊問道:陽士倫找你何事
他想救鄴城。
王俊啪的一下將賬目拍在案上,罵道:迂腐!老夫不能替亡故的軍士報仇,今后幽州誰能服我
宇文堅勾著頭,他眼中的民,與王俊和陽裕眼中的民是截然不同的三種。
王俊只管貴胄,世家,姻親。
陽裕多一些,寒門也算。
數量最眾之民,死傷與否,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
眼見宇文堅不說話,王俊又問道:只有這些
宇文堅答道:我知道明公的苦心,便駁了他。
最后我提議不論鄴城,而是借此時機,令大軍搶收冀州的糧食北運,趁機移民實邊。
王俊略有深意的望了宇文堅一眼,此話一出,就是明說朝廷不可能將河北劃給幽州,哪怕此次王俊有定鼎之功。
王俊道:自宣皇帝起,朝廷就再無移民實邊之舉,否則也不會有爾等胡部遷部成居之事,此時上書,效果怕是在兩可之間。
眼見王俊似乎有些興趣,宇文堅立馬解釋道:此時上書,明公所,只要不涉及陛下,朝廷必然盡許。
此次朝廷見我幽州兵鋒,朝中諸公必然心生畏懼,上書實邊,表明明公無染指中樞之意,可安天下之心。
此次南下,乃奉詔平叛,不落人口實。
遷民實邊先前做不成,乃是當地大族阻撓,現在他們想送走咱們,俯首讓利是必然。
各地有主,必然還是從就近的冀州遷,兩州民風相近,削其力而補幽州,自此幽州周遭無掣肘之力也。
再說成都王久鎮鄴城,河北諸民歸心,明公不能誅司馬穎,何不拆其臺,令其再無死灰復燃之機。
王俊扶須思索,瞧著宇文堅問道:世子就不為自家相謀
宇文堅搖頭道:我家能得公位,已是逾越,此次兵少,又如何敢求。
再說烏侯秦水之約在前,幽州富強,我宇文部亦能沾光,共榮之事何分彼此。
聞王俊大笑道:好一句共榮之事何分彼此,正好羯朱要斷鄴城后路,他處尚短人手,你帶本部,去幫幫忙。
諾。
出帳的宇文堅回頭望了眼中軍大帳,割據的風如此之烈,何愁天下不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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