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彎彎曲曲,前面的摩的司機經常載客,騎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把徐國慶和李銀霞甩得遠遠的,徐國慶雖然是村里第一個買摩托車的人,但是他大多只是在村子附近騎,而且很少在晚上騎,又因為李銀霞坐在身后,他心里十分緊張。
突然,徐國慶感覺到李銀霞貼上了他的背,雙手抱住了他的腰,他一頓,心怦怦跳個不停。
“李老師,你坐好,山路不好走,待會摔了下去。”徐國慶感覺自己手心直冒汗。
身后的人不說話,徐國慶心里更沒有底了,他不知道李銀霞到底想干什么?他又害怕又期待,巨大的黑暗將兩人吞噬。
過了一會兒,徐國慶慢慢減緩了速度,因為他感覺到后背冰冰涼涼,李銀霞貼在她的后背,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徐國慶停下摩托車,愣愣地站著不動,靜靜地聽著李銀霞的小聲啜泣,身體不停地抽動著。他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么多年過去了,現在的他們,再也不是那時的年少輕狂了。
許久許久,李銀霞才停止了哭泣,她趴在徐國慶背上,那么安靜,時間似乎靜止,他們之間,隔了多少山海,只有現在,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彼此。
“走吧!徐主任!”李銀霞沙啞地聲音傳來,正如剛才徐國慶的那句李老師,在夜晚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徐國慶沒有發動摩托車,他左腳蹬下摩托車的支架,右腳跨下摩托車,走到了路的一邊,掏出一根煙,吸了起來。
李銀霞走到他身后,看著他,伸手掐滅了他的煙。
“現在吸煙吸得猛哦,檔次也上去了!”李銀霞看著徐國慶說。
“煙是好東西!”徐國慶緩緩地說。
“哈哈,還記得嗎?那會兒你只是一個代課老師,幾塊錢的工資,還要上交給楊大美,連包煙都買不起!”李銀霞笑了起來。
“是呀,那會兒你就經常給我買煙!”徐國慶尷尬地笑笑。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看我有變化嗎?”李銀霞湊到徐國慶跟前。
徐國慶向后退了幾步,說“又不是神仙,都快50的人了,哪能沒有變化!”
“你還記得我年輕時候的樣子嗎?”李銀霞看著他,眼睛又泛起淚花。
“不記得了!”徐國慶躲閃著。
“徐國慶,當年你給我寫的那些云啊,雨啊,風啊,虹啊,我可一句一句都記得,而你,早就把我忘了,我很覺得自己可悲!”李銀霞嗚嗚哭了起來。
徐國慶的心,被李銀霞哭亂了,他走過去,拍了拍李銀霞的肩膀,說“很多東西,該忘就要忘記,留在心底只會受折磨!”
“受折磨的是誰?是誰?徐國慶,你偷走了我的心,又拋棄了我,你自己卻回家做你的模范丈夫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李銀霞積壓了多年的情感,在這一刻全爆發了出來。
“折磨?誰不受折磨?被偷走心的人又何止你一個?李銀霞,我們誰都怪不了,要怪只能怪我們有緣無分!”徐國慶也咆哮道。
李銀霞后退了幾步,說“你也受折磨?我可看不出來!”
“女人不高興了可以哭,可以鬧,委屈了可以找閨蜜傾訴,男人呢?難道要把所有的都寫在臉上嗎?”徐國慶說。
李銀霞苦笑了一聲,說“徐國慶,現在孩子都長大了,我們為什么不能追隨自己的內心,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呢?”
“自己想過的日子?自己想過的日子是什么?人活著,不是只有自己,還有很多很多的責任,義務,不僅僅是我,還有你也一樣!”徐國慶語重心長地說。
李銀霞聽明白了,徐國慶的意思,就是現在他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形同陌路,最深的感情,只能埋藏在心里。
但是,她不甘心,這么多年,她沒有一刻是不想念徐國慶的,那種想念是復雜的,有恨,有愛,慢慢地,成了強烈的渴望。
有時她想,如果她能失憶就好了,她就不會這么痛苦,她知道,他們的感情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是不道德的,但是怎么辦呢?她就是無法自拔地愛著眼前這個男人,年輕時一樣,現在還是一樣。
泰戈爾的詩,是李銀霞在心底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喚,她覺得,這簡直就是為她而作,世界上的人,愛得像她這樣卑微,這樣痛苦的,又有幾人?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愛到癡迷
卻不能說我愛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
而是想你痛徹心脾
卻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不能說我想你
而是彼此相愛
卻不能夠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彼此相愛
卻不能夠在一起
而是明知道真愛無敵
卻裝作毫不在意……”
李銀霞大聲對著黑黑的山林吟詠著泰戈爾的這首詩,也是對徐國慶訴說著自己多年的情愫。
徐國慶聽著李銀霞的吟誦,感情那么真摯,那么悲切,這何嘗又不是自己心底不敢吟誦的詩嗎?
他曾經的才情,已經化作了村里大小事務的家長里短,那些吟詩作對,把酒歡的日子,飄飄緲緲。
他知道,只要他對李銀霞有所回應,李銀霞一定會放下一切,奮不顧身地回到他身邊,但是,他已經錯過一次,他不允許自己再錯。
“我們走吧,待會曉薇該擔心了!”徐國慶走向摩托車。
李銀霞轉過身,一把抱住徐國慶,“國慶,別走,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徐國慶整個人都僵住了,“別,銀霞,別這樣!”
“徐國慶,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嗎?”李銀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