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好多煩?的小孩子都是這?,長輩若是說“這事不祥,做不得”,那他們十有八九要去嘗試,但長輩若是說“這事蠢得不像?為,恐怕只有滿處亂竄的猴子能干?來”,那么等他們長大?都不會去碰。
即一百多年已經過去了,嚴爭鳴捏著銅錢,依是十竅通了九竅,值此風雨飄搖之際,他雖忍不住想在難辨的吉兇中先行窺視一眼,卻又仍覺得自己這種企圖未卜先知的想十分愚蠢。
嚴爭鳴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化成魔龍的韓淵還能不能回頭,?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見扶搖山的大門打開。
不知道該何面對程潛。
嚴爭鳴一彈手指,銅錢發?一聲尖細的響動,翻騰著飛上了天,滾?了一派陰陽相生的天圓地方。
這一任的扶搖派掌門?心里茫地想道:“師父,?該怎么辦?”
可惜?是白,師父活著的時候都只會一句“哎呀,你順其自吧”,那老頭慣會以不變應萬變,活得省事得,今身死魂消,想必是加清靜無為了。
程潛……程潛有什么好處?
嚴掌門努力地在心里盤自己——那貨嘴毒心不善,根據嚴爭鳴對他的了解,以程潛的內斂和裝,說?來的大約?就是他心里暗暗編排的十分之一,常?可能都無想象他那道貌岸之下的內心世界有多么的不是東西。
他還固執得,說不通道理,并且軟硬不吃,心鐵石。
一個?在極寒之地閉關近五十年,除了涼水之外什么都沒入過口,天底下還有什么事他干不?來?反正嚴爭鳴承認,自己這個掌門是管不了那混賬師弟的。
以及那一身亂七八糟、讓?無忍受的毛病,諸不為?知的邋遢,不洗澡就睡,不管多惡心的東西都能下手摸,并且摸完從來不記得洗手……還有滿身的不上道,不該知道的事明察秋毫,該知道的事永遠一知半解,時常戳著別?肺管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嚴爭鳴剛開始是給自己找理由,結果琢磨?一半,把自己氣得夠嗆。
想想這么多年他愛美憎丑,無數次明里暗里用“瞎眼”埋汰別?,終于在此時此刻遭?了報應,嚴爭鳴悲憤地發現,自己可能是真瞎了。
身后突響起一個聲音:“大師兄,銅錢掉了。”
“銅錢”二字一?口,嚴爭鳴頓時做賊心虛地一哆嗦。
李筠默默地從他身后飄過來,像個鬼,同時鬼氣森森地看著他,?不吭聲。
嚴爭鳴氣短地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李筠做賊似的回頭掃了一圈,道:“水坑去哪了?”
“后山玩火呢,”嚴爭鳴道,“你怎么這么鬼鬼祟祟的?”
水坑自從那天天打雷劈之后,驚喜地發現自己不單外貌上接近成年女?,還有了隨意操控三昧真火的能耐,這幾天新鮮勁還沒過,正趁熱打鐵地玩命用功修煉。
聽說她不在,李筠一屁股在嚴爭鳴旁邊坐下。
他先是仿佛不知從何處開始似的,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道:“你怎么終于肯把你那寶貝遣走了?”
心里沒鬼和心里有鬼的?就是不一?,這句平平常常的話都讓嚴掌門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直覺想反駁一句“寶貝個屁”,沒說?口,又覺得好像太過刻意,原地糾結了片刻,他發現李筠跑來這??身就刻意,于是煩躁地掐了一把自己的眉心,干脆破罐子破摔,直道:“你想說什么?”
李筠嘆了口氣:“師兄……”
“不,你還是不用說了。”嚴爭鳴忽地又將他話音打斷,兀自沉默了片刻,說道,“你不用說了,?心里有數,知道該怎么辦……百十來歲的?了,這點分寸總還有。”
李筠難得正色下來,說道:“是,?知道你有分寸,但是你怎么辦呢?”
嚴爭鳴愣了一下。
李筠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輕聲道:“劍修的路?就不好走,自?鋒以后,是當世罕見,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你心魔已生,以后該怎么辦?”
嚴爭鳴被他一番話說得有點心酸,可沒表現?來,仍是看似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么?凡?生螻蟻,一輩子不過幾十年的光景,尚且朝三暮四,可見喜新厭舊是?之?性,?和其他??沒什么不同,過幾年自而就淡了。”
李筠嘆道:“師兄啊,三年五載就能拋諸腦后的,何能成心魔?你當?是水坑那心智不全的雜毛蠢丫頭,什么都不懂么?”
嚴爭鳴:“……”
兩?一時大眼瞪小眼地兩廂沉默起來,不知多久,李筠試探著說道:“你……確定不讓小潛知道么??看其實不……”
“啪”一聲,嚴爭鳴手中的銅錢直接被他掰斷了,他臉色驀地冷了下來,截口打斷李筠道:“此事不必再提。”
李筠:“可……”
“沒有可是,”嚴爭鳴的目光幽深森冷得嚇?,看得李筠心驚膽戰,“此事你不可對第三個?提起,特別是程潛。”
李筠張張嘴,想說什么,終于咽了回去,無奈地點了下頭。
嚴爭鳴:“別敷衍?,發誓!”
李筠:“唉,大師兄……”
“廢什么話!”
李筠見拗不過他,只好舉起一只手道:“?發誓將此事攔在肚子里,絕不告訴第三個?,否則……”
嚴爭鳴接道:“否則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筠猛地直起身:“你瘋了嗎!”
嚴爭鳴掃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說道:“李筠,?發現你有個毛病不好,你好像認為天下比你膽子大的?都是瘋了。”
李筠狠狠地瞪了他片刻,無力道:“心魔曠日持久,?時候道心受損,看你怎么辦。”
“?要是死了,正好你們換一個?來當掌門,”嚴爭鳴伸了個懶腰,“正好?早不想干了。聽說元神能投胎重來……你覺得狐貍精怎么???時候你們得督促水坑好好修煉,早點成為大妖,最好篡位奪權弄個妖王當當,讓她罩著?。”
掌門?這番遠大的志向把李筠鎮住了,他半晌說不?話來。
嚴爭鳴便不再理他,手指輕扣,搖頭晃腦地哼起了一段又粗俗又沒調的小曲:“墜地作古,來?是苦,去?是苦;破釜金鐘,窮?匆匆,富?匆匆;東面刮狂風,西面落驟雨,嘩啦啦改天換地逞英雄氣,?就是場一朝一日真做的假戲;不當個活王八,吞一口江河湖海,吐一個千秋百代……”
此乃扶搖山莊附近潑皮無賴討飯用的小調,把李筠聽得憂愁得不行。
嚴爭鳴有時候?羨慕那群浪跡天涯的流浪漢,因為他們無牽無掛、無憂無愁,不過想起他們在太陽底下捉虱子的尊容就又不羨慕了,感覺自己可能天生少了點四海為家的資質,只記住了他們那些討飯調。
他正自己給自己找心寬,突心里一緊,好像有?用錘子在他胸口砸了一下似的,嚴爭鳴口中的小調戛而止,整個?從地上彈了起來。
“又怎么了?”李筠翻了個白眼。
嚴爭鳴的臉色活鬼一?:“?綁在小潛頭發上的那張傀儡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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