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門后面有一條細長的通路,貫穿水中,像有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將水隔絕了開去,仿佛一根透明的管子,直插水底,程潛身上的水珠落下去,又悄無聲息地重新融入水中,水花被阻隔在外,濺不起來。
而他們腳下則是一排僅供一人通過的石階,蜿蜒盤旋到看不見底的山谷之下。
嚴爭鳴將他那花里胡哨的佩劍拎在手里,看得出他大概是不想惹怒什么人,縱然十分戒備,他仍沒有將劍拔出來。
石階仿佛永遠也走不到頭,隨著他們越發深入,周遭也越來越陰冷難忍。
一路上一聲不吭的李筠終于忍不住開了口:“他……小師弟到底是怎么下來的?他一個人怎么有膽子在這種地方下到這么深?”
這話也問出了程潛的疑問,因為在他不深的了解里,韓淵那個怕狗的慫貨萬萬沒有這樣英勇的探索精神,哪怕是為了氣感。
“廢話,朔望夜里千妖朝月,石門大開,山谷當然不會這樣,”大師兄板著一張債主臉,“問的鬼話都不過腦子。”
一句話扇了倆人的嘴巴,“不過腦子”的李筠和程潛紛紛無以對。
突然,嚴爭鳴猝不及防地停下了腳步,跟在他身后的程潛一沒留神,一頭撞了上去。
他個頭堪堪只到嚴爭鳴胸口,因此嚴爭鳴不怎么費力地一伸手,便將他攔在了身側。
大師兄身上寒潭水也沖不下去的蘭花香險些把程潛嗆出一個噴嚏,而后他還聽見“嘶拉”一聲,一低頭,發現大師兄竟將他那半截沾了水藻和污物的袖子給扯下去了。
對此,大師兄理直氣壯地嫌棄道:“怎么還帶在身上?你也不嫌臟。”
好像程潛的袖子不是他弄臟的一樣!
莫名奇妙就被迫做了“斷袖”,程潛突然覺得大師兄也不那么像大姑娘了——世上若真有這么混賬的姑娘,將來恐怕無論如何也嫁不出去的。
石階已經不知什么時候到了盡頭,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兩人多高的洞口,兩扇本應關著的大石門敞著,露出了里面陰幽森然的一角。
“奇怪,”嚴爭鳴低聲道,“紫鵬真人沒關門?”
人妖殊途,嚴爭鳴自己就很討厭多毛的飛禽走獸,因此推己及人,感覺自己這個沒毛的在此地也不會太受歡迎,山穴本就不是什么好來的地方,這日的不同尋常,更是讓從來都沒心沒肺的嚴爭鳴也有了一點不安。
嚴爭鳴遲疑了片刻,順著打開的石門縫隙走了進去,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甜香,但他那事兒多又嬌貴的鼻子卻還是從中嗅到了一絲淺淡的腥氣。
內門的石墻上刻著一根雞毛,但此時,那印記顯得淺淡得很,尾部幾乎有些看不清。不用有什么常識的人也能猜出印記的主人情況可能不怎么好,問題是……她到底是壽數將盡,還是被什么人害了?
紫鵬真人是個有八百多年道行的大妖,神通廣大,按理不應該任由他們幾個人這樣悄無聲息地溜進來,嚴爭鳴謹慎起見,沒有出聲。
他回頭對身后兩個討厭的師弟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自己躡手躡腳地走到內里一道鎖著的石門前,試探著擰上了上面的機關。
擰到一半,他又想起了什么,動作一頓,沖李筠和程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低聲咆哮道:“都躲遠點,沒有眼力勁兒,站在那當靶子嗎?”
程潛和李筠立刻往兩邊退開。
嚴爭鳴將機關擰到了底,只聽一聲讓人牙酸的“吱呀”聲,石門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呻吟,程潛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陡然冒出了一片,一股血的腥味直沖他腦門,隨即,他聽見了不祥的風聲,還沒來得及出示警,程潛的眼角已經瞥見了劍光一閃。
大師兄抽出了他的劍,那是一把真劍,劍光雪亮,近乎灼眼,一股陰冷的氣流隨著他劍光過處,被他全里調動了起來,在小小的石門內掀起一個漩渦。
可惜,少年人這一點力量在大妖眼里只是螞蟻撼樹,嚴爭鳴的劍都沒有拔出來,已經感覺到了虎口巨震,那雙養尊處優的嫩手無論如何也受不住這撕裂一般的撞擊,他未及反應,握劍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松了。
“嗆啷”一聲,佩劍掉在地上,嚴爭鳴整個人往后連退了七八步,剛才提劍的手幾乎沒了知覺。
三個少年驚疑不定地低頭望去,只見那雪亮的寒光寶劍旁邊,是一根撞飛了它的羽毛。
可怕的沉寂彌漫開來,程潛看見大師兄的臉色難看極了。
良久,嚴爭鳴才皺著眉,彈了彈身上沾的土,開口道:“后輩扶搖派嚴爭鳴,奉家師之命,前來拜見紫鵬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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