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天有點奇怪,說:“還沒到呢。”
楊昭說:“我知道。”
楊錦天說:“那怎么停車了。”
楊昭沒有轉頭,她手扶著方向盤,看著車窗前一輛一輛開過去的車,靜靜地說:“小天,你為什么學習。”
楊錦天愣了,為什么學習?他啊了一聲,說:“為了、為了高考考好?”
楊昭把車熄火,點了一根煙,淡淡地說:“小天,人學習是為了自己。你現在或許覺得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像一片天一樣。但走到后面你就會發現,高考真的只是你的一個經歷而已,過去也就過去了。但你學的每一個字,看過的每一本書,它們都會墊在你的腳下,把你越抬越高。到時候你就會慢慢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世界很大,小天,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也有很多精彩的人。”
楊昭緩緩吐出一口煙,“站在高處,你可以選擇向下看。但是在低處,你別無選擇。”
那迷蒙的煙霧,混雜著清早濃濃的日光,晃得楊錦天有些睜不開眼。楊昭的身影在這濃稠的光芒中,顯得輕松又慵懶。就好像是一個前輩,在午后的閑暇時間,偶爾興起,對晚輩說一些自己的感悟。
你聽,或者不聽,她都不會太過在意。
那道影子,和那一番話,牢牢地印在了楊錦天的腦海中。他覺得自己一生都不會忘記。
楊昭抽完了一根煙,重新發動汽車。
“你可以回學校住,正好過幾天我要出門。”
楊錦天隨口問道:“去哪?”
楊昭腦袋一頓,然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晚上臨睡覺前看到的地方,說:“山西。”
楊錦天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送完了楊錦天,楊昭給陳銘生打了個電話。
“喂?”
“陳銘生,你在上班么?”
“嗯。”
楊昭聽見計價器的報數,過了幾秒,又聽見關門的聲音。然后陳銘生說:“好了,怎么了。”
楊昭說:“也沒什么……”
陳銘生說:“你想好要去哪了么。”
楊昭說:“山西。”
陳銘生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楊昭真的這么快就決定了,他說:“山西哪里。”
楊昭說:“不知道。”
陳銘生:“……”
楊昭問他:“山西有什么好玩的么。”
陳銘生想了想,說:“景點么,有五臺山。”
“啊……”楊昭自然聽過五臺山,“那就去那里吧。”
又是一個輕描淡寫的決定,陳銘生忍不住笑了笑,說:“哪天走,你弟弟的事情你弄好了么。”
“弄好了,明天他回學校住。”楊昭說。
陳銘生說:“那你想什么時候走。”
楊昭說:“你哪天有空。”
陳銘生說:“我都可以。”
楊昭說:“那,明天走?”
陳銘生:“……”
陳銘生終于意識到,不能再這么任其發展了。他問楊昭,“你的路線選好了沒有。”
楊昭說:“沒。”
陳銘生:“交通想好沒有,是想自駕,還是火車,還是飛機?”
楊昭說:“沒有。”
陳銘生說:“要帶的東西準備了沒有?”
楊昭一句比一句慢,“……沒有。”
陳銘生再開口,楊昭已經不說話了。
他在那邊嘆了口氣,說:“你在家等我吧,我下班了過去。”
楊昭:“……好。”
放下電話,楊昭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有多混亂。
這些最基本的東西,她甚至想都沒有想,就這樣直接地給陳銘生打了電話。
她回到家,坐在沙發上思考。
其實這只是一件很簡單的小事,可是楊昭總想用另外一種思路來考慮它。
想來想去,楊昭得出一個結論——她開始依賴陳銘生了。
她說不出,這個現象到底是好是壞。
楊昭喝了一口放在茶幾上的水,看著墻壁上的掛鐘一點一點地轉著圈。她的心很平靜,這個屋子現在只有她自己,但很快她就會等來另外一個人。一間公寓、兩個人,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
她感受到一股濃烈的充實感。
晚上六點半,楊昭等到陳銘生的電話,她來到床邊,沖樓下的人招了招手。
楊昭下樓接他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看了一會。
陳銘生說:“怎么了。”
楊昭說:“你兩條腿看起來真不習慣。”
陳銘生:“……”
陳銘生拎了幾個塑料袋,楊昭問:“這是什么?”
陳銘生低頭看了下,說:“哦,你吃飯了么。”
楊昭說:“還沒。”
陳銘生笑了笑,說:“我也沒吃,買了點菜,等下我做吧。”
楊昭過去扶著他,“好。”
陳銘生進了屋之后就把假肢脫了,他拄著拐杖進到廚房,看了看,然后問楊昭:“自從我上次走了,你這個廚房……”
楊昭了然地接下去,“沒用過了。”
陳銘生低笑兩聲,把菜放到盆里洗,他說:“平時別總吃外賣,對身體不好。”
楊昭說:“嗯。”
陳銘生做飯很快,沒一會桌子上就擺好了菜碟。吃飯的時候,楊昭問陳銘生:“你想怎么出去?”
“嗯?”
楊昭說:“旅游。”
陳銘生看起來有些餓了,一筷子扒了一大口飯,簡單地說:“你定。”
楊昭說:“那坐火車吧。”
陳銘生夾菜的手頓了一下。他覺得楊昭要么會開車,要么就坐飛機,他倒沒有想到楊昭會選擇火車。
“怎么想坐火車了。”
楊昭說:“便宜。”
陳銘生:“……”
陳銘生嚼飯的頻率稍稍慢了一點,楊昭給他夾了一塊肉,淡淡地說:“陳銘生,你不愿意花我的錢不要緊,但別太逞強。”
陳銘生并不富裕,他自己知道,她也知道。
楊昭笑了笑,又說:“以后日子還長著呢。”
陳銘生抬起頭,看見楊昭的臉在餐桌上方的吊燈照耀下,是那么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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