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晴努努嘴,沒說話。
楊昭說:“不要緊,等下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陳銘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頓飯很快吃完了,也幸虧有文磊在,桌上的氣氛看著一直不錯。
十點半的時候,老王說:“今天差不多就到這吧,銘生,咱們下次再聚。”
陳銘生點點頭,“好。”
吃完了飯,大家站起來的時候,陳銘生對楊昭說:“等下你進屋休息就可以了,我來收拾。”
這話剛好被文磊聽見,他調侃道:“生哥啊,做飯洗碗你都包了,這是打算讓嫂子娶你進門的節奏啊。”
楊昭看了陳銘生一眼,陳銘生點了根煙,淡淡地瞄了文磊一下,文磊縮了縮脖子,沒話了。
蔣晴在一邊說:“我來收拾桌子吧。”
宋輝拉她到一邊,小聲說:“你怎么這么傻,手都燙了還收拾什么。這屋就你一個女的啊。”
蔣晴看其他人沒注意這邊,對宋輝輕聲說:“不是,我不是把她的衣服淋了么,她又不用我洗,我就多干點唄。”
宋輝說:“干啥,又不是咱們家,給她干什么活。大不了一會咱們贏的兩百塊錢不要了,給她洗衣服去。”
蔣晴皺眉,說:“啥衣服要兩百塊錢洗啊,都能再給她買一件了。”
宋輝摸了摸蔣晴的頭:“大度點大度點。”
蔣晴還是有點不高興,“好不容易贏了這么多呢。”
宋輝說:“就當給生哥了。”
蔣晴想了想,點頭說:“也對,他都這樣了,能找到個女朋友也不容易,就當照顧一下你朋友,嘿嘿。”
宋輝看著蔣晴的小臉,怎么看怎么覺得可愛,掐了掐,說:“行了,等會該走了。”
宋磊跟蔣晴說完,就去找陳銘生他們了,蔣晴在人群中看見楊昭,楊昭也看見了她。她走過來,從錢包里拿出兩百三十五,給蔣晴。
“剛剛打麻將的錢。”
蔣晴看了看,說:“不用了吧,我剛才把你的衣服淋了,你……你就少給一點吧,剩下的你洗一下那件衣服,然后再買一件。”
楊昭一頓,說:“好。”她把三十五的零錢拿回來,蔣晴看見她留下兩百,臉上不動神色,心里已經高興壞了。
她拿過兩百塊錢,自己揣了一百。等宋輝拿了外衣過來的時候,她把另外的一百塊錢給他,說:“她給了不少呢。”
宋輝看見一百塊錢,笑笑,說:“你自己揣著吧。”
蔣晴笑嘻嘻地又把一百塊錢揣了起來。
陳銘生和楊昭跟他們一起下了樓,老王說:“不用送了吧。”
陳銘生說:“我們正好出去買點東西。”
文磊擠過來,說:“買啥呀。”
老王一拳頭敲下來,“哪都有你。”
楊昭扶著陳銘生,走在最后面。
院子里已經沒有什么人了,幾盞老舊的路燈發著微弱的光。夜風吹過,寒意明顯。
文磊摟著衣服蹦跶兩下,說:“最近降溫降得很快啊。”
蔣晴打了個噴嚏,宋輝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說:“今晚打車回去吧。”
蔣晴說:“別別,坐公交。”
宋輝說:“這離公交站還挺遠的。”
楊昭看了一會,說:“我送你們過去吧。”
宋輝轉頭看她,蔣晴連忙說:“嫂子你要請我們打車么?不用麻煩了吧。”
楊昭說:“我開車送你們去公交站。”她轉頭對陳銘生說:“我先送他們走。”陳銘生點點頭,把手里的垃圾袋扔到垃圾箱里,說:“那我自己去買,等下直接回家。”
“好。”
垃圾箱就在旁邊,蔣晴無意中瞄了一眼。在昏暗的路燈下,她一眼就看見了垃圾袋里灑出來的衣服。
那是剛剛楊昭穿的。
蔣晴一愣,身后傳來短促清脆的電子鎖聲,她轉過頭,看見楊昭已經走到了一輛車旁。
她覺得,來城市里生活這么多年,她已經完全了解了城市的生活。她跟著大學的室友,認識了好多的車,可是她完全叫不出這輛車的名字,甚至在畫報雜志上都沒有見過。
她看著車頭上的銀白色豹子,如此力量迅捷,高昂著頭,躍遷而上,高貴而矜持。
在車上,蔣晴坐在楊昭的后面。楊昭只在上車的時候問了一句公交車站在什么方向,就再也沒開過口。
蔣晴悄悄抬頭,從外后視鏡里,看見楊昭的臉,就像車頭那只銀色的豹子一樣,平淡而冷漠。
她握著衣兜里的二百塊錢,手一直在抖。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擰著她的心,讓她渾身都難受。
她想起剛剛在麻將桌上,她每贏一次,就偷看一下楊昭的表情,想找到勝利的感覺。可楊昭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她一直都沒有笑,所以蔣晴斷定,她心里一定是生氣的,只是礙著一堆人在場,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女人總是會不自覺地對比。
蔣晴一整晚都覺得,她是優勢的那個。
她年輕、聰明、是研究生……她的男朋友高大強壯,陳銘生卻是個殘疾人。
現在,那一絲優越感,被碾得粉碎。楊昭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什么,她甚至幫助照看了蔣晴的小小自尊心。
可蔣晴依舊覺得腦海要炸開。
這個世界偶爾復雜難名,但大多時候還是簡單而粗暴的。老天用錢和地位畫了一條清晰的線,那條線自己會說話,它清楚地告訴著蔣晴——
你,在線的另一邊。
將他們送到車站,楊昭說了句再見,開著車離開了。
蔣晴一直看著那輛車,一直到消失不見。
宋輝在一邊皺著眉說:“這車是她自己的么,不錯啊。”
他說了一會發現蔣晴沒動靜,看過去,蔣晴的眼眶有些紅。他連忙摟住她,說:“就算是她的,也是她家里給買的。富二代算啥本事,咱們小晴自力更生,比她強一萬倍。”
蔣晴沒有說話,轉身等公交。
宋輝又哄了幾句,都不見蔣晴有反應,再多說的話他也覺得沒什么意思,心里訕訕地,跟著安靜地站在一邊。
冰冷的風吹著,車站里三三兩兩站了幾個等公交的人。
蔣晴忽然對宋輝說:“我不喜歡那個女的。”
宋輝說:“我早就說我不喜歡了,裝什么裝。”
在宋輝全力貶損楊昭的時候,蔣晴想到的卻是另外的事情。
不管是自己掙的,還是真的是富二代,反正楊昭肯定是個有錢的人。她長的也不賴,按理說條件應該很不錯,這樣的女人怎么會看上陳銘生呢。
蔣晴忽然問宋輝:“陳銘生以前是干什么的。”
宋輝一愣,說:“他以前也是公安系統的,后來出了事,就退了下來。”
蔣晴說:“做什么的公安。”
宋輝搖搖頭,說:“具體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的戶口什么的都是后轉過來的,我也是聽上面的人說的,讓幫忙多照顧一下。”
蔣晴說:“他的腿是因公受傷么。”
宋輝說:“不知道,他來這邊也就一年多吧,你聽他口音,不是本地人,有點南方調。”
蔣晴點點頭,又問:“那他掙的多么。”
宋輝笑了笑,說:“你看他現在這樣,你覺得掙的多么。”他看蔣晴好像還在想,說:“你問這干啥。”
蔣晴搖搖頭,說:“沒啥,你不覺得那個女的找上陳銘生有點奇怪么。她那么有錢,怎么找個條件這么差的。”
宋輝不太在意,“奇怪就奇怪唄,能有啥辦法。”
這時候,公交來了,宋輝跟蔣晴上了車,蔣晴一路上,看著車窗外閃逝的路燈,依舊在沉思。她最后對宋輝說了一句:
“我覺得,她找陳銘生,肯定有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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