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老吳爽快道。
公司安排財務總監來做離職面談,馮蕓頗感意外,卻又覺得是情理之中。
計劃財務部由財務總監分管,他才是馮蕓的直接上司。按理說,馮蕓的工作應該向他匯報,但韓總任職期間,她憑借“御賜腰牌”,常常直接面上。
韓總對這樣的做法始終持默許態度,比起財務總監,他更信任自己人。
在馮蕓眼中,財務總監并不是上司,而是競爭對手。若韓總不調走,這個位置本是馮蕓想要沖擊的下一個職業目標。
如今韓總離任,不受待見的財務總監立刻站隊新來的張總。馮蕓猜測,他背地里一定沒少在張總面前搬弄她的是非,這次離職面談,自己估計要被他羞辱慘了。
果不其然,財務總監替馮蕓回憶了她是如何在韓總的支持下,先后將計財部的一位副總和正總擠兌走,只因為他們是韓總前任的親信。
馮蕓也隨著他的描述,回想起當年擠走競爭對手后慶功的場景,恍如昨日。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當下的遭遇,也算是自食其果。可是,職場不就是這樣嗎?她認了。
財務總監隨后又表達了對她越級匯報行為的強烈不滿,措辭之犀利,行文之流暢,超越了他以往所有重要講話。
馮蕓不知道他準備這份檄文花了幾天時間,但她可以肯定,他等這一刻已經好幾年了。
他的激情控訴,并沒有引起馮蕓多少情緒波動。待到他終于說累了,她才淡淡問了一句:
“我可以走了嗎?”
財務總監盯著她,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說出兩個字:
“可以。”
最后一場較量,他以為自己穩贏,卻還是輸了,且比以往更加屈辱,她甚至都不屑于將他視為對手。
馮蕓從容淡定地走出財務總監的辦公室,來到老吳這里簽字。她走進房間,見一個男同事正在耐心地教雨萱畫畫。
他一抬頭,馮蕓便認出了他——審計小組的“黃牙”專員。
“談完了?我這里有份材料需要你簽一下字。”他的態度十分禮貌,與上次判若兩人。
馮蕓接過材料看了看,是韓總離任審計中涉及計劃財務部的內容。
“我們的賬目沒有問題吧?”
“一切正常,沒有問題。”他認真答道。
“現在知道我是清白的吧?”馮蕓回想起他上次將自己視作嫌疑人的那副神態,忍不住調侃起來。
專員尷尬一笑,倒也不與她計較,反而遺憾道:
“像你這樣的人才,可惜了。”
“您過獎了。集團上下,人才濟濟,我只好急流勇退了。”馮蕓自嘲道,又問:“我該簽在哪里?”
“計劃財務部總經理這一欄。”專員用手指了指。
在那個標明她曾經職務的方框里,馮蕓最后一次寫下極具藝術家個性的簽名。
她清楚地記得,那是在晉升副總前夕,她花費了一整晚時間設計出來的——“馮”字如同展翅飛翔的天馬,“蕓”字則像灑脫不羈的流云。
這簽名恰似當年的馮蕓,何等意氣風發!現如今,一切宛如過眼云煙。
“祝你一切順利!”專員主動伸出手。
馮蕓也伸出手。這次的握手與上次截然不同,她能感受到力道中的真誠。
專員走后,馮蕓問老吳:“審計組不是早撤走了嗎?怎么他還在?”
“這個……我也不方便打聽。也許還有一些掃尾工作吧。”
“哎,你看我,還瞎操心。我都忘了,這里的一切已經與我無關了。”馮蕓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誰說一切與你無關?把我老吳放哪兒了?”
“對不起,又說錯話了。”馮蕓忙道歉,又誠懇地對他說:“謝謝你,老吳,你是我在這里唯一的朋友、知己。”
老吳親自將馮蕓和雨萱送出了大廈。回想當年親自將她帶進這座大廈,八年時光已過去。
與職場正式告別后,馮蕓心中空落落的,同時又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這些年來,她在職場進化成鐵人,以業績為矛在男權世界里大殺四方,在家里進化成超人,以忍耐為盾與一地雞毛纏斗不休。
不知疲倦的她享受其中,以苦為樂。她從未思考過,為什么女人必須一肩挑兩擔,而男人卻能一門心思拼事業?
她隱約感到,有些潛在的力量在馴化著自己,讓她在迎合他人期許這件事上樂此不疲,而近期發生的一系列變故,給她的這種生活、工作模式強制按下了暫停鍵,迫使她重新審視一切。
馮蕓回到家中時,已是傍晚,婆婆和老公都不在家。她不免擔憂起來——婆婆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她打開手機,發現楊礫一直沒有回復她上午發出的信息,于是立刻給他打去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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