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許久無聲。呼吸接近于無,斯奈德看了眼屏幕,正在通話,又補充,“我和醫院那位主治也會去,您若是決定到新加坡,到時可以聯系我梁朝肅臉色陰狠到極點,掛斷電話,瞇眼盯著桌上文件。蕭達談論的那頁正攤開,錦泰二字,被燈光耀得灼目。他煞氣更勝,一縷縷升騰,頂沸,快要絞碎這張紙。蕭達斗膽合上,“馮時恩是林嫻姿挑中陪伴夫人的人,夫人聰明,察覺了利用他達成目的梁朝肅眼底鋪開戾氣,來到歐洲的頭一回,嗓音結了厚厚堅冰,“她不會利用人感情蕭達心口咯噔。連城以前不認為梁朝肅喜歡她,甜蜜語,誓發的干脆利落。如今認得,反而吝嗇。但凡問題,從不承諾,香江別墅梁朝肅要帶她體檢,逼到絕路,她求明日,卻不指代和誰。這回,明知馮時恩好感,仍舊開口,恐怕這才是林嫻姿不反對的原因。………………………………翌日,連城一大早醒來,室內朦朧昏暗,林嫻姿面孔近在枕邊,仍在酣睡。她昨晚答應后又去見了人,凌晨趕回來,遇上連城骨頭疼,母女一起睡。連城舍不得擾醒她,在她臂彎塞了枕頭,一拱一挪從右側下床,跑到白瑛房間洗漱。“你假期是不是快結束了?”白瑛惺忪著眼,擠牙膏,“家族企業,彈性假期連城比她快一步,開始洗臉,“白叔有沒有告訴你,最快什么時候能回去嗎?”“趕我走啊?”白瑛眼皮掀起一條縫,又閉上,“不趕連城發現以往心有靈犀,在白瑛睡不醒時沒用,“梁正平得到錄音,白叔預計他們父子爭斗什么時候分出勝負白瑛陡然一激靈,這下全醒了。“你知道我爸——”“白叔向來通達,梁氏動向他沒有證據,也心中有數。送你來歐洲度假,是怕因你和蕭達關系,梁朝肅裹挾白家出力,更怕梁正平也在你身上打主意,設局觀察你的反應白瑛心虛,“你怪我嗎,隱瞞你這么多連城俯下身,洗掉泡沫,“不怪,你們只是怕我終于煎熬出來,卻回頭原諒他白瑛嚅囁,欲又止。“結果不好嗎?”“差不多白瑛咬著嘴角,“大概兩敗俱傷,或者同歸于盡,梁朝肅這些年在上面建議的好口碑,毀于一旦,梁正平手段不干凈,蘇成懷隱隱約約抖出那些罪行,周大志頂了,但上面不是傻瓜,梁家最終必倒連城呼吸冗長,“他還是履行了承諾“什么?”“沒什么連城生硬笑。“連城白瑛借著頭頂明亮燈光打量她,“錄音在一定層面公開后,我爸支持你絕不回頭,他說天底下沒有為人父母,能原諒侵犯女兒的狂徒。梁朝肅有千百好,萬般隱情,只要你不愿意,他就有錯“而且你昨晚請求馮時恩去新加坡,我以為你下定決心了連城擦去水珠,露出干凈一張臉,純粹,脆弱,堅固,雜糅出一種復雜的冷酷,觸目心驚。“下定了連城注視鏡中白瑛,也注視著自己,“所以我想和他徹底了結白瑛愣住,“你若是想語打退他,他不會聽你的。況且我把蕭達刪了,昨晚也從失戀里走出來,不想回頭“不是蕭達連城搖頭,“我昨晚聽到斯奈德醫生偷偷向他匯報,今天下午的航班,他大概率會在機場,想請你幫我遮掩“好博洛尼亞機場距離醫院不遠,黃秘書開車載林嫻姿、白瑛,連城走向后一輛。馮時恩正系安全帶,看到她身影,猛然頓住,隨即丟了卡扣,推門下車。“連城他大步繞過車頭,薄風衣下擺揚起,飄逸,蹁躚,在她面前一米遠落下,風中夾雜他的味道。綠葉晨露和松木薄荷。不冷,不濃,中調平和。連城主動湊近一些,“馮師傅,能載我去機場嗎?”馮時恩略驚訝,忍不住笑,“當然,乘客請上車他傾身拉開車門,連城沒讓開身位,肩膀若有似無擦過他胸膛,發絲勾連他手臂。一場風適時席卷。纖細與精壯,長發與英朗,馮時恩目光灼灼,一場沒有親密的曖昧,卻膠著到極限,眨眼分開,無聲埋沒在是路邊濃烈花香中。斯奈德推著行李,目睹這一幕,手中鏡頭鬼祟,角度偏斜。連城仰頭,馮時恩俯首,下頜疊著額頭。曖昧生張力,克制變濃情。熟悉的月季花架,他們纏綿悱惻。梁朝肅這一刻仿佛置身幽冷寂滅的深淵海底,壓抑著的火山浩浩湯湯噴發,海水迅速沸騰,他在冰與火之間,失去自持,失去理智,失去所有稱之為靈魂的東西。冰島之后,他其實不抱期待。連城愛他。三十歲了,他不追求你儂我儂,兩情相悅,可他忘了,連城才二十三。大好年華剛剛開始,在他身邊,從不動心,不是她不喜歡,如今烏云盡去,每一天都晴空萬里。一個知道過去,不在乎過去,長在她審美要點上的男人日日相伴,神似沈黎川,枯萎的感情為何不會鶯飛草長。她決意割裂過去,就是想萬物復蘇,回歸明媚的這一天。蕭達聽見后車廂沉悶聲響,降下隔板,梁朝肅喉間上涌的腥味,刺激他眼瞳結出密密麻麻血絲。像一片赤紅的烈火,灼熱別人,也灼燒他自己,無聲的歇斯底里,暴戾的沉郁凄厲。蕭達駭的面無人色,急急忙忙打方向,靠邊停車。梁朝肅呵斥他,“去機場蕭達從后視鏡瞥見他手中屏幕,同在那架千姿百態的月季下,連城分明有戀念,生憐惜。他以為一場寥落的絕境,梁朝肅只要不死,一年年走著,說不定枯樹逢春,苦盡甘來。馮時恩這一進展,徹底粉碎他的妄想。回頭望,歸國后便是如此,連城每一次松動的契機,總有一雙手迅速扭轉。從親子鑒定,到結婚,從香江那顆子彈,到馮時恩一吻。梁朝肅機關算盡,抽骨替命,命運好像已經看厭他的強求,落在他身上的偏向越來越稀薄。倘若這次見面,連城承認愛上馮時恩,像一個判決。梁朝肅要么走向毀滅的極端,四年重來。要么他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致,超脫,或者破滅。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