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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章 決定

      夜色冥冥。

      太師府里,戚華楹醒來時,聽到身側薔薇正與婢女說,裴云暎來府上了。

      裴云暎

      戚華楹一怔。

      哥哥尸骨未寒,他來干什么

      戚華楹一掀被子,下床就要去往堂廳。

      堂廳里,戚玉臺的棺材擺在正中央,府中一夜間所有燈籠換成白色,夜風吹來時,陰森森令人發寒。

      戚清坐在座位上,漆黑紗袍裹著干枯軀體,神色一片死寂,看起來比棺材中的人更似一具尸體。

      沉寂里響起腳步聲,夜里分外清晰。

      他抬起眼簾,渾濁老眼定在眼前人身上,許久,似才看清來人。

      裴殿帥。他道。

      裴云暎站定,目光掃過堂中棺材,末了,淡道:戚大人節哀。

      太師點了點頭,神色并無凄愴悲慟,沉默良久,平靜開口。剛才,下人說陸醫官來過府上,被你帶走了。

      你想救她

      裴云暎目色冷下來:你想殺她

      門口護衛一瞬警惕,手指紛紛握上劍鞘。

      戚清抬手,制止護衛動作,又低低咳嗽起來,咳嗽幾聲,放下唇邊手帕,慨然長嘆一聲。

      我就這么一個兒子。

      他道:自小千嬌萬寵,不曾受過什么委屈。本指望他光耀門楣,未料資質平庸,命格短促。

      戚清看向裴云暎。

      眼前青年一身黑鱗錦衣,英氣卓拔,似盛京城中萬丈軟紅里的一柄寒刀,尖銳鋒利,見血封喉。

      可惜不是自己的兒子。

      你父親比我命好,他感嘆似的搖頭,有你這樣優秀的兒子,裴家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裴云暎淡道:大人不必將我和昭寧公府綁在一處。

      所以,你要為了一個醫女,背棄裴家

      裴云暎哂然一笑。

      他輕蔑:不曾同行之人,何來背棄

      戚清沒說話,細細盯著他,生了陰翳的老眼一瞬竟犀利萬分,他突然開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娘當初為何而死

      昭寧公夫人被亂軍射殺一事,已過去許多年了。

      裴云暎就是從那時起與裴棣生了嫌隙,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當年內情,知曉之人已不在人世,明面上,昭寧公為平亂犧牲妻子,只是道義與私情抉擇。裴云暎與他父子離心,也是順其自然的事。

      不過,戚清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只是這些年,他并未發覺任何蛛絲馬跡證明裴云暎有異心。當初皇家夜宴,裴云暎以身相護,又得皇家信任,即便這信任不是百分百,殿前司在朝中地位也并非隨意可動搖。

      這些年,戚清也不是沒勸過梁明帝提防寧王,然而寧王偽裝太好,自梁明帝繼位后,先皇幾位皇子紛紛出事,梁明帝也懼天下人口舌,以至放虎歸山,讓那個看上去軟弱無能的寧王活了下來。

      斬草未除根,已失去先機。更何況,他一日比一日老,一日比一日衰敗,天子之心已漸漸不滿為他操控。如今就連儲君之位,梁明帝也有自己的私心,打壓太子,就是打壓太師府。

      內憂外患,君臣離心,戚家不再是鐵板一塊。

      偏偏這時候,玉臺出事。

      你是替三皇子來告誡老夫他問。

      不是。

      裴云暎冷漠開口:我是替我自己來告訴大人,別碰她。

      他沒說名字,可這個她字是誰,二人間不而喻。

      戚清臉色微沉。

      他冷笑一聲:玉臺出事前,只與她一人來往甚密,與她脫不了干系。

      就算與她無關,此女也絕不可留。

      老者慢慢地開口:我若要她死,你又如何,對我動手

      聞,裴云暎反倒笑起來。

      太師大人年事已高,我怎么能對長者動手

      他抬眼,眸色刺骨的冷,嘲諷地勾唇:戚家剛死了兒子,可還有個女兒。

      戚清目光頓時冷厲:你敢!

      裴云暎笑著后退兩步,指尖拂過腰上長刀。

      五年前皇家夜宴,太師見過我殺人的。大人不妨試試,是你的人快,還是我的刀快。

      你動她,我就殺你……最心愛的人。

      他眉眼柔和,笑容燦爛,眼神卻如寒刀利劍,殺氣騰騰。

      他沒開玩笑。

      走到門口的戚華楹臉色頓時蒼白。

      在她曾對裴云暎抱有幻想時,曾期盼過很多次他來府上。沒想到第一次在府上見到他會是這樣的場景。

      這樣的冷漠、鋒利、劍拔弩張。

      她為自己可憐。

      裴云暎淡淡掃她一眼,那眼神令她膽寒。

      直到對方離開,戚華楹也沒從那一眼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堂中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戚華楹猛然驚醒,快步跑進屋里,戚清扶著絹帕咳得厲害,戚華楹眼淚頓時涌了出來:爹!

      戚清望著她,閉了閉眼睛。

      他只有一兒一女。

      兒子,如今躺在棺材里。

      女兒,自小出色,盛京無不稱贊端莊得體,但這得體在傾盆大雨來臨前不值一提,若他將來身死,誰能護佑戚華楹

      竟已,窮途末路了。

      ……

      天色濃如深墨,夜還還長。

      東宮,太子元貞未就寢,披著中衣在屋中來回踱步。

      太子妃從旁遞上一盞熱湯,被元貞一把拂開,神色很有幾分煩躁。

      他已被軟禁在府中月余了。

      梁明帝鐵了心地處罰他,嚴令他出府。中秋夜他無法出席夜宴,祭典大禮亦沒有他的影子。群臣都已看出梁明帝改立儲君的打算,元貞心中很著急。

      父皇一直不喜歡他,元貞心中清楚。比起自己,梁明帝更青睞陳貴妃所出的元堯。

      陳國公一派勢力漸長,未必沒有梁明帝的默許。

      父皇想廢太子。

      元貞自己也很茫然,不知什么時候,元堯就已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縱然父皇寵愛他,但自己才是長子,元堯憑什么

      他漸漸開始沉不住氣,是太師戚清一直安撫他叫他不要心急,然而昨夜傳回消息,戚玉臺死了。

      戚清的兒子戚玉臺死了。

      太師府只有一個兒子,戚清扶持自己,是為了將來給他兒子做打算,然而如今戚家繼承家業的人都沒了,戚清會不會不再站在自己這邊,誰也說不清楚。

      人心難測。

      他兀地起身,叫心腹進來。

      你,去一趟太師府,給戚清帶句話。他說。

      心腹嚇了一跳:太子殿下,如今那些人盯東宮盯得很緊……

      梁明帝對他猜疑,府邸四處都有天子眼線,這時候去太師府傳話,十分冒險。

      元貞怒道:叫你去就去!

      沒有時間了。

      他有一種直覺,戚玉臺的死仿佛拉開某種序幕,元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若他不能盡快改變處境,恐怕將來就再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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