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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殿帥捉兇

      這一日過得分外煎熬。

      許是心中有事,夏蓉蓉一整日都心神不寧。杜長卿來關心過她幾回,夏蓉蓉只推說自己身子疲累,歇息歇息就好。

      到了夜里,杜長卿和阿城回家去了,鋪子里只剩她們和陸瞳主仆。香草點上燈燭關好屋門,一回頭,見夏蓉蓉縮在榻上,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把銀色剪子。

      小姐,您不用這般緊張。

      她就住隔壁,夏蓉蓉壓低聲音,我今日一見她的臉都覺瘆得慌。香草,萬一她懷疑我們發現了她做的事,對我們滅口怎么辦

      香草無奈。

      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了,一有風吹草動就自個兒嚇自己。她有心想換個話頭,好叫夏蓉蓉轉過注意力,便指著夏蓉蓉腕間那只玉鐲笑了笑。

      小姐不必擔心,白掌柜都說了,不會有事的。您看白夫人送您的這只玉鐲,成色剔透,怎么也得小百兩銀子。出手如此大方,可見他們是有心交易,定不會放著您不管。

      夏蓉蓉聞,埋怨了一聲:別提了,早知如此,今日一早我就該與你搬出醫館,不該去找白守義,也不該答應他盯著陸瞳了。

      話雖這般說,指尖卻撫過腕間的鐲子,玉料冰涼溫潤,在燈下泛著柔和的光,令她看得有些舍不得轉開眼。

      決定和白守義合作趕走陸瞳,是在一段時間前了。

      說起來,那也與陸瞳有關。

      之前有一天夜里,夏蓉蓉去廚房找水,無意間瞧見陸瞳對著一只死兔子發呆。雖當時陸瞳說是兔子誤食了毒草,但夏蓉蓉總覺得,那只兔子是陸瞳故意毒死的。

      想到杜長卿信任陸瞳,未必會相信她這個表妹的話。夏蓉蓉便在香草提議下,將此事寫信告知了杏林堂的掌柜白守義。

      沒想到白守義竟找文佑給她捎了話。

      文佑說,此事白守義已知曉,但毒死一只兔子并不是什么大罪。不過,他完全能體會夏蓉蓉當時的震驚與恐懼。白守義讓夏蓉蓉暫時勿將此事告訴杜長卿,免得打草驚蛇。不如再觀察幾日,若發現陸瞳其他可疑舉止,仍可去白家叫人給他帶話,他很樂意幫忙。

      文佑說完后,又塞了一張銀票給夏蓉蓉。

      托那張百兩銀票的福,昨夜夏蓉蓉瞧見陸瞳一身是血時,才會著急忙慌地第一時間找人去杏林堂帶話。

      夏蓉蓉本想著將此事告訴白守義,自己就盡快搬出醫館先躲避幾日,未曾想這一次,竟是白守義親自找到了她。

      白守義站在她面前,慈眉善目,一手理著腰間彩色絲絳,語氣難得有幾分鄭重,夏姑娘,你懷疑陸大夫殺人,可有證據

      那件血衣、還有她深更半夜外出,這不能成為證據嗎

      可以,但還不夠。

      不夠

      白守義沉吟:夏姑娘,白某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您能幫忙。

      她囁嚅著嘴唇:什么

      白守義要她留在醫館。

      如果陸瞳真殺了人,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杜長卿每日傍晚回家,只有夏姑娘你在醫館能時時盯著她。夏姑娘能否留在醫館,一旦覺出不對,立刻遣人告訴白某。屆時人證物證俱在,事情就好辦多了。

      夏蓉蓉本能地想拒絕:我不行……

      白守義拉過她的手,嚇了夏蓉蓉一跳,緊接著,他將一個羊脂玉鐲套在了夏蓉蓉腕間。

      夏小姐,他深深嘆了口氣,這不止是為了白某一己私心,也是為了杜家少爺,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杜家少爺藏匿一個殺人兇手在身邊吧

      夏蓉蓉目光凝在那只漂亮的玉鐲上,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屋中燈火搖曳,玉鐲冰涼的質感將女子思緒重新拉了回來。

      夏蓉蓉揉了揉額心,真說起來,她才不是為了杜長卿的仁心醫館,也不是為白守義的花巧語,而是為了這只漂亮昂貴的鐲子,才會鬼迷心竅的。

      香草把燈燭放在小幾前,小姐歇著吧,快亥時了。

      不是要盯著隔壁么

      香草噗嗤一笑:那小姐也不能不睡覺吧再者,陸大夫真有什么,也不能夜夜都出門吶。您歇著,我在這頭守著,真有動靜,奴婢叫醒您。

      她語調輕松,或許是因為無論是陸瞳毒死兔子,還是陸瞳夜半脫下血衣,她都沒有親眼看見,因此也毫無懼色,總覺得是夏蓉蓉夸張了。

      夏蓉蓉見她神色自若,心里也穩妥了些,脫鞋上榻,躺了下來。

      如今她已答應了白守義,倒是不好中途反悔。只是一想到隔壁或許住著個殺人兇手,難免毛骨悚然。她有心想告訴杜長卿此事,卻擔心杜長卿不相信自己。但若不說,又怕哪一日杜長卿也成了陸瞳的刀下亡魂。

      畢竟杜長卿是她的表哥,對她也不錯。

      這般猶豫思索著,一陣困意襲上眼前,不知不覺,夏蓉蓉漸漸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院中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夏蓉蓉一驚,一下子睜開眼。

      屋中一片漆黑,燈已經滅了,只有月光透過窗隙在屋中灑下微弱亮光。

      她起身,低聲喚:香草

      奴婢在。丫鬟摸索著爬了過來,在榻上握住她手。

      你剛才聽到了什么聲音沒有

      聽見了,小姐,您別出聲,奴婢去瞧瞧。說罷,香草自己摸索著朝窗前走去。

      香草一向膽大,夏蓉蓉并不擔心,只看著婢子一點點摸到了屋中窗前。

      香草沒敢點燈,唯恐被人發現,連呼吸都是壓著的。她將臉湊到窗前,借著窗縫往外看,只留給夏蓉蓉一個背影。

      院中似有沉悶響聲傳來,這聲音很輕微,然而在一片死寂的夜里,像是拖長的梆子,帶著幾分詭異悠長。

      夏蓉蓉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香草回應,心中焦急得很,又不敢出聲,想了想,干脆下了榻,也如婢子一般摸索著走到了窗前。

      待走得近了,方才看清楚,香草的眼睛緊緊抵著窗縫,從來滿不在乎的神情此刻驚愕莫名,大滴大滴汗珠從她額上滾落下來,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截正在融化的雕像。

      夏蓉蓉心中砰砰跳著,咬了咬牙,屏住呼吸,也把眼睛貼上窗縫,想要看清楚香草究竟瞧見了什么。

      于是她看見了——

      月亮被云層掩映,只留下一層灰蒙蒙暗影。隔壁窗下,那棵嶙峋的梅樹下,有人正彎腰挖著樹下的泥土。

      夏蓉蓉一怔。

      這實在是一幅詭異的畫面。

      這樣的深夜,為何要挖樹呢

      樹下有什么

      她又往前探了一探,努力要將樹下人的動作看得更加清楚。只見梅樹邊已經挖出一方四四方方的深坑,坑洞也是黑黝黝的。兩個面目模糊的女子手里拿著鐵鏟,平靜地、正一點點將那方坑洞挖得更加完整。

      夏蓉蓉隱隱約約看見對方身邊不遠處,似乎還有一團模糊的東西。

      她們是要埋什么東西嗎

      鏟子砸到泥土中發出的悶響在夜里混沌又凄涼,夏蓉蓉正狐疑地想著,忽而外頭起了狂風。風把樹枝吹得歪斜,把翻滾的云層轟然吹散。

      剎那間月光重見天日,照清楚了夜晚,也照清楚了院落中、深坑前的黑影。

      一方半人長的口袋。

      口袋靜靜躺在小院樹下,里頭鼓鼓囊囊不知裝的什么,然而慘白的月光太明亮,將布袋上絲絲滲出的血跡照得一清二楚。

      夏蓉蓉瞳孔一縮,驟然后退一步,額上頓時沁出一層冷汗。

      她抖著唇,無聲地喚:香草。

      香草回頭,驚惶的目光與她撞了個正著。

      那血跡斑斑的布袋皺成一團,偏又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依稀是個人形。

      院中詭異的敲擊聲停止了。

      有人站在挖好的深坑前,對著那只滲血的布袋一踢,袋子咕嚕嚕滾進了深坑中,發出一聲悶響。

      女子不緊不慢地拿起鐵鏟,一鏟一鏟朝坑里填著土。

      遠處似有什么器皿摔倒的聲音,很快又歸于沉寂。

      身側有人低聲地問:姑娘,剛才是不是有什么聲響

      女子抬眸,望向漆黑小院深處。

      石階前小屋門窗緊閉,一絲光亮也沒有,唯有森森風聲凜冽。

      她收回視線,道:沒什么。

      ……

      盛京的秋總是宏麗。

      貢院中死了個讀書人,禮部官員被查辦,審刑院的范青天原是個無恥貪婪的狗官……這些尋常事不過只在平人百姓嘴里說幾句,成為茶余飯后的談料,卻耽誤不了尋常的日子活計,更耽誤不了民間迎中秋的熱情。

      還有三日就是中秋了。

      西街的酒坊上了新酒,打酒的客人絡繹不絕。杜長卿一大早就去魚市挑螯蟹。

      螯蟹要挑大的,殼背最好黑綠發亮,這樣的蟹肉厚,且八九月里,雌蟹美于雄蟹。杜長卿對別的事情一向敷衍,唯有對吃喝玩樂一事格外用心。

      陸瞳也被叫起來,和銀箏阿城一起準備中秋的月團。

      這個時間,家家都忙著準備賞月團宴,來醫館瞧病買藥的人很少。陸瞳的廚藝實在一般,調餡的活就落在了銀箏和夏蓉蓉主仆二人身上。因知陸瞳喜甜,銀箏就往餡料里多放了些蜂蜜糖汁。

      杜長卿下午買完螯蟹回來時,醫館幾人還在鋪子里做月團。

      他把兩筐螯蟹放在一邊,側著身子往里走,見陸瞳正把一個大月團往模具中塞,動作之粗魯,行為之笨拙,實在讓人很難不多看幾眼。

      他站在陸瞳背后,幽幽開口:陸大夫,你這是在拍泥巴

      陸瞳沒搭話,把模具往圓滾滾的面團子中用力按了按。

      模具是阿城和銀箏一起挑的,上繪月宮蟾兔之形,取闔家團圓之意。陸瞳按下去后,剝開多余的面團,完整的圖案就印在月團中。

      杜長卿看得欲又止,終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的夏蓉蓉,嘆氣道:真是難為了我表妹。

      夏蓉蓉今日倒是不避著陸瞳了,只是臉色看起來不怎么好,不知是不是這幾日變天受了涼,整個人一幅心神不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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