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這道菜很明顯已經吞下肚子了,丁大有這道菜已經咬在嘴巴上了,如何將何醫正這道菜夾在筷子上,還需要仔細地研究一下。
過早,會燙嘴巴,過遲,菜就涼了,把握好時機對云初來說非常的重要。
何醫正邀請云初喝茶。
云初不喜歡何醫正拿來的茶,因為他喝得根本就不是茶,而是添加了茶的油湯。
草原上的牧人喝酥油茶,云初接受,因為生活環境逼迫他們必須如此,酥油茶可以很好的去除油膩,有很好的增加體能的作用。
唐人喝油湯茶,這就很難讓人理解了,尤其是何醫正身為醫家,不可能不知曉整天喝油湯子對身體帶來的損傷,再加上他的茶湯里還有蔥蒜,姜、棗、桔皮、茱萸、薄荷、丁香八角跟鹽巴,遠比酥油茶難下口。
不過,在看到何醫正被頭上束發紗網箍的微微上翹的眼睛,以及他用眉筆描繪拉長入鬢角的眼角,云初就明白了,這道油湯子茶他必須喝下去,因為這就是所謂的貴族范。
入鄉隨俗很重要,甚至這個俗在很多時候是超越了禮儀的。
當初隨大領導深入牧區探查貧困區的時候,當地缺心眼的地方官,真的帶著大領導坐進了一戶真正的貧困牧民家中。
當牧民獻上潔白的哈達,牧民的妻子用圣潔的牛糞擦過銀碗,再用這個銀碗倒滿酥油茶獻給大領導的時候,大領導面不該色的用手指沾著奶茶敬天敬地之后,一口就喝的干干凈凈。
由于沒有把碗扣起來,牧民熱情的妻子又給添滿,生怕尊貴的客人不滿意。
于是,大領導那一天在牧民家里連喝了三碗酥油茶,且表現得樂不思蜀。
回到縣上,云初就聽到大領導秘書扯著嗓子罵人的聲音,整條樓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然后,大領導一整天都沒有再吃一口東西,即便是吃了,也是吃什么吐什么。
有這樣的經歷,云初面對茶碗中還沒有完全融化的羊尾巴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一口喝干了茶湯。
喝完之后,還砸吧著嘴巴道:昔日跟著師傅居住在深山,只有素茶可以喝,遠不如醫正今日的茶湯滋味來的濃厚。
竊以為,煮茶湯的時候,以松果為佳,松果燃燒之時,有淡淡的松香融入茶湯,山泉水清冽,乃是寒物,不可等水沸,就把熬煮過的羊尾巴油投入,待羊油將融未融之時,投入陰干的茶葉粉,此時,羊油會包裹茶葉,兩股滋味徹底相容,再依次投入棗、桔皮、茱萸、薄荷、待水沸后放蔥,姜去除雜味,最后以百味之祖鹽統一諸般香味,如此,君臣佐使邊齊全了,喝一口,如飲酪泉。
何醫正撫掌笑道:今日方遇知音,令師乃是山野賢達,一瓢飲,一簞食不改其志,豈是我等鬧市俗人可以比擬的。
來來來,此時水三沸,正是驟雨松聲入鼎來,白云滿碗花徘徊。的茶之妙境,共飲共飲!
云初一手托茶碗底,一手捉茶碗身,凝神靜氣,待心跳平復,先是嗅了嗅油湯令人惡心的味道,再觀察一下松花飄鼎泛,蘭氣入甌輕的茶湯模樣,最后再想象一下玉塵煎出照煙霞意境,這才關閉了自己的嗅覺,味覺,將這一碗完全被羊油覆蓋的茶湯一飲而盡。
半晌,兩人都不說話,完全沉浸在品茶雋永的氣質之中,久久不能脫困。
喝茶不能滿,而喝三遍茶水就是滿,會被人笑話為牛飲,所以,云初只能以遺憾的目光瞅著一個身高八尺的童子撤走了爐子跟茶具。
何醫正撫須大笑道:兩遍茶,難道還不能讓司醫心滿意足嗎
云初笑道:醫正乃是長者,心性早就修為的縝密平和,云初只是一介少年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節制呢。
何醫正笑著擺擺手道:少兄自謙了,就你這一手針線縫合傷口的本事,就足以讓你名滿天下,前程可期。
云初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語音著帶著少許悲愴與不滿道:家師擁有這等奇妙的本事不也是老死荒山何來的天下令名與前程呢
何醫正用食指關節輕輕叩著案幾道:少兄如今十三歲已經是從八品司醫,難道說,就不想依仗這手本事給自己謀一個晉升之道嗎
云初聞,似乎憤怒至極,用力扯開自己的衣衫,露出后背轉給何醫正道:某家這些傷疤可否配得上這個從八品司醫
何醫正瞅著云初背后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密密匝匝的傷疤道:萬軍之中,博一個前程,本就不該是我等醫者該做的事情。
云初重新穿好衣衫,瞅著何醫正道:醫正有所不知,某家已經用全部身家換取了這個東西!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