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當時說得多好聽,可那些都是假的!像她這樣見異思遷的女子,怎么可能安下心來侍一夫?”
“表小姐這一去,怕是早就盤算好了日后的退路,哪還會記得主子往日的好?主子要是再惦記著她,到頭來只會讓自己傷心,還會被府里人笑話您識人不清!聽屬下一句勸,別再想她了,不值得!”
蒼山一向忠心,他氣不過主子被阮凝玉這般戲弄欺騙,理智消失,于是便一股腦將最惡意的話全都說出來撒氣。
大公子是何等俊雅出塵,謫仙般的人物,不可染指,卻一次又一次被表姑娘給蒙騙,傷透了心。
謝凌手上這一片薄紙忽然很是沉重,沉得仿佛要將他給壓垮。
他本是沉悶痛苦,然而蒼山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用鋒利的瓷片在他的心口刮出片片血肉來。
“夠了!”
一玉獸鎮紙于書案飛來,頓時砸在了蒼山的額角上。
蒼山額頭頓時滲出鮮血。
他嚇得跪在了地上,捂著傷口不再。
倘若謝凌下手再重些的話,那么他額頭怕是會被砸出一個血洞!
蒼山心里一陣后怕,他的指縫里不斷滲出鮮血。
謝凌看了他一眼。
“若再說她一句不是,我便殺了你。”
蒼山心里震驚,他和負雪陪伴謝凌多年,鞍前馬后,自以為是謝凌身邊最親密的家仆,可沒想到謝凌會為了阮凝玉對他下此狠手。
“念你初犯,此次便不與你計較,但若有下次,這根亂說話的舌頭,你便不必再留著了。”
此刻謝凌瞳孔淡如琉璃,聲音帶了止不住的殺意。
“是,屬下這便下去領罰。”蒼山顫抖著聲音,先前的震驚漸漸被恐懼所替代。
直到屋里傳來男人一聲冷淡的“退下吧”,蒼山才如蒙大赦。
他本以為這次的信,足夠讓公子看清了表姑娘的真面目。
可沒想到,公子依然在維護著表姑娘,更不讓他置喙表姑娘一句!
謝凌遠遠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平靜,更能沉住氣,仿佛信中并不是寫了表姑娘和她奸夫的事。
這更讓他懼怕公子的內心。
這樣一類人,深不可測,忍辱負重,最是讓人忌憚畏怕,誰都不知道這樣的人心里在想著些什么。
蒼山下去領了二十個板子,頭部還縫了六針,足夠讓他長教訓了。
謝凌待見到他頭部的繃帶后,眼底無波,不曾過問一句。
謝凌對著那些從京城來的信不不語,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他必須趕在明帝仙逝前,將改革成果匯報朝廷,否則等換了個新皇,恐怕連已有的成果都會被舊勢力推翻,那些他日夜操勞、嘔心瀝血換來的改變,也會付之東流。
無論如何,都要讓明帝看到這份奏折,為這天下百姓,也為自己這一年的心血,搏一個功名。
蒼山親眼看著謝凌這兩三日都沒合過眼,仿佛要將自己的身子熬空了。
因為前幾日他被主子用鎮紙砸了頭,蒼山心生畏懼,更是不敢相勸。
謝凌仿佛在壓縮一切能壓縮的時間,只為趕回京城,他想親眼所見,親耳聽阮凝玉跟他說。
過了幾日,又送來了謝妙云的親筆信。
信上明阮凝玉辜恩負義,直從未見過如此寡廉鮮恥之人,直至今日方才看清表妹的真面目,深悔自己醒悟太遲。更懊悔當初阮凝玉觸犯族規時,竟曾為其求情。懇請阿兄務必對表妹嚴加提防,勿再信其只片語。
謝凌讀完了。
這封信被他親手撕毀。
就在這時,許是聽聞了京城皇帝病重的風聲,福建一帶突然發生叛亂,福建總兵直接擁兵叛亂,還勾連了倭寇,里應外合。
數日前福建便兵變的消息,這個時候才傳到南京。
原本謝凌這日準備帶上所有校對謄錄好的文書,帶上自己的幾個下屬預備啟程,可沒想到,叛軍竟然北上,很快便要攻上南京。
就在他們準備啟程的時候。
“大人!快逃!福建反了!”
一個驛卒前來通風報信,“福建總兵勾連倭寇叛亂,正四處燒殺搶掠,江南許多驛站都被他們占了!”
謝凌當即垂目看向腰間貼身存放的奏折,只好急遣數名親信,護送自己,簡易出行,將所有文書火速運回南京,趁明帝尚未駕崩。
不管其他人是怎么說阮凝玉的,他都要親口聽阮凝玉說一遍,他才肯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
輾轉十幾日,謝凌終于抵達了京城。
剛抵達京城這一日,路過家門,謝凌根本沒來得及踏入謝府一步,而是騎著馬風塵仆仆來到宮城門下馬,進宮面圣。
聽說謝凌回來了,明帝用湯藥吊著病體,立即接見。
男人跪在地上,疲憊的眉宇間唯有鋒利,“回稟陛下,臣此次前往江南,歷時半年,已完成應天府、蘇州府、松江府等八府之地的土地清丈。”
謝凌命下屬搬來文冊,將半年內所厘清之隱田數目、新增賦稅幾何一一奏明,并將隱匿土地的豪強名單一并記錄,并追回隱田兩萬余畝。
待到謝凌奏畢,殿中一時寂然。
此次謝凌不僅帶了清丈土地的成果,還將福建叛亂的消息一并帶來,滿朝轟動,龍顏大怒。
京城里傳來了謝凌改革有功的消息,論功行賞,升任戶部右侍郎,正三品。
謝凌婉拒了眾官于酒樓設宴慶功之請,出了宮便回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