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痛苦中,尚清華掙扎著醒來,脖子還在一緊一緊。順著望過去,漠北君躺在床上,頻率刻板地拉著綁在他手上的那一端繩子。
尚清華有氣無力道:“大王你要點什么?”
問了兩聲,才發現漠北君不是故意在整人。他根本是無意識狀態,只是在很不舒服地翻來覆去,手里抓著個東西就迷迷糊糊逮著撒氣。可憐了脖子被拉著的尚清華,給他逮這么兩下,眼珠子差點給擠出來。
漠北君皺著眉,還在不安分地翻滾。尚清華躡手躡腳靠到床前,看了他光潔額頭上淺淺沁出的汗珠和飄著微微熱氣的衣服,明白了。
漠北君的腎,看上去好像只有個小傷口沒什么大不了,其實情況有點嚴重,只是他死撐著不說。再加上冰法系魔族本來就討厭炎熱的天氣,時值盛夏,可能傷口正在呈現一種類似發炎甚至化膿的病變。
腎好的這么慢,是不是需要來點腎寶強化一下!
漠北族只要低溫就行,沒有低溫只好創造低溫。尚清華嘀咕了一句“睡相真t的差”,認命地
出去,不怕夜半三更敲門討人嫌,要了兩把蒲扇,一盆水,兩條干凈的巾子。回來給漠北君擦了一通,濕巾敷上額頭,左一把右一把抄著蒲扇,玩兒了老命地扇。
他邊扇邊呵欠連天,扇得自己都快兩眼模糊了,半夢半醒間,好像看到漠北君的眼睛是睜著的。冰藍的瞳孔在月光下又亮又冷,像一對瑰麗詭譎的貓眼。
這情形著實嚇人。尚清華一個激靈,睜大了狗眼,再好好一看,又分明是緊閉著的。
一覺醒來,發現大事不好。
尚清華昨晚熱昏了頭,蒲扇搖著搖著,居然趴在床上睡著了。好險好險,萬幸漠北君還沒醒,醒了不得把自己腦漿子踢飛!
尚清華連忙跳下床,躺到自己床頭下面那片領土上。
過了一會兒,床板嘎吱輕微響動,漠北君才坐了起來。尚清華心吁,就差那么一點,再遲點醒來,就要血濺當場了。
次日,得了漠北大王恩準,終于能重見天日,出門上街去走走。
其實是他抱著漠北君大腿哭訴:“大王我干糧斷了啊,我修為不到家不像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再不讓我上街買干糧,我餓死了在這屋里當心尸體臭著你”
街角的鋪子里要了碗稀粥喝。粥清如水,低頭照見自己的影子,一派雨打黃花、遭人蹂躪的憔悴形容。
正凄凄慘慘戚戚間,忽聽背后似乎有人喊他師弟。他一回頭,見是四五名袖袍飄飄、仙氣泠泠的少年子弟,背負長劍,肅容向他走來。
同門,蒼穹山派的同門啊!
是了,已經過了七天了,是組織派人來找他來了!
尚清華熱淚盈眶,顫顫巍巍伸出手:“師兄,魏師兄啊!”
為首的少年滿面含蓄的笑容,腰懸兩把佩劍,一長一短,兩袖盈盈如灌清風,正是萬劍峰的魏清巍師兄。見尚清華奔出,迎手來接,動容道:“x師弟,你你這是怎么了?幾日不見,你怎么完全變了個樣子,都不成人形了!”
“”尚清華熱淚咽了回去,訕訕道:“那大概是因為我不是x師兄吧。”
他現在只是吃的不太好瘦一點而已,什么叫不成人形?而且魏師兄你們萬劍峰試劍臺每把劍我都擦過三次以上,你每次都還讓我把你的房間也順便掃了、飯也順便做了、穿山甲也一起喂了,這么快把人臉都給忘了!
魏清巍道:“你難道沒看出來我是在開玩笑?怎么,不好笑嗎?哦對了,尚師弟,怎么只見你一個人?其他人呢?為何延期不歸,是發生什么事了?”
“呃魏師兄你還是這么愛講冷笑話。其他人其他人”
短兵相接太突然,尚清華一時編不出天衣無縫的故事,只好臉色蒼白地晃了兩下身子,咕咚一聲,倒地上去了。
他現在這副體力不支的樣子,裝個暈絕對沒人懷疑。
裝死時,感覺魏清巍蹲下來,戳了戳他的臉。其他幾人道:“師兄,他暈了,怎么辦?”
魏清巍邊戳邊道:“能怎么辦,先拖回去再說吧。”
穹頂峰。
一排排的尸體擺在大殿外。那天下山取貨的安定峰外門弟子,除尚清華外,一個不差,全躺這兒了。
尚清華跪在尸體前,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沒辦法,這個修真界不好混,像他這樣先天條件不好的,淚腺不發達點真不行。不然剛才在峰主們面前,就不能作“悲痛欲絕到連話都說不清楚”狀了。
峰主們問完了話,氣氛凝肅,進殿內商量去了。忽然聽得劍穗佩環瑯瑯相擊之聲,一名身穿清靜峰校服的少年緩緩走近。
這少年膚色白皙,眉眼細長,唇色淺淡,略帶刻薄之相。黑發與淺青色飄帶服服帖帖束在腦后,懷攬長劍。正是那喪門星刻薄鬼,清靜峰上一朵奇
葩,狂傲仙魔途獨領風騷之一代人渣反派——沈清秋。
沈清秋查看完尸體,漫不經心問道:“那魔族有沒有讓你帶什么話,或是什么東西?”
尚清華愣了愣,為他主動找自己搭話而受寵若驚:“沒有?”
沈清秋慣來下頷微揚,所以看人常有下睨之態。尚清華每次跟他說話,都覺得他在鄙視自己,雖然鄙視也無所謂,他已經習慣了
沈清秋似笑非笑道:“這可奇了怪了。七八個人全死了,如果不是有什么話要你帶給我們,怎么就偏偏留你一個活口?”
尚清華眨巴眨巴眼,淚水又落下來:“這這”
沈清秋這回是真笑了:“尚——師弟。你究竟是憑什么,能全身而退、回蒼穹山來呢?”
這里的話絕不能馬虎應對。
這個世界里的沈清秋這廝,是按照他的原設走的。不同于那些智商40的紙片人兒炮灰,絕壁不好糊弄。給他詐出倪端來打個小報告,臥底生涯還沒開始就可以結束了。
裝傻憨笑30,尚清華腦門頂燈泡一亮,當即囁嚅道:“這可能是因為”
因為跪得毫不猶豫?
因為大王叫得響亮誠懇?
因為尊嚴舍棄得干脆利落?
沈清秋耐心等著,等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
尚清華咳得淚花滾滾。他則退了一步,面露嫌色。
一物降一物,你看我召喚誰來收拾你!
果然,五秒鐘后,岳清源的聲音從背后傳過來:
“清秋師弟,魔族行事本來便無律可循,尚師弟也是好容易才逃脫大難,即便是有話要問,不如等他緩一緩。”
出來了!神級召喚獸好人未來掌門岳清源抵達戰場!
尚清華默默開始計數。
沈清秋舉手道:“好好。我說話不好聽,不說了。岳師兄,你請。”
1hit。
岳清源道:“安定峰的師弟們這次下山,本也是為了幫清靜峰辦事,師弟何必半分同情也吝于施予尚師弟你為何越咳越厲害了,可要我去叫千草峰的木師弟來為你看看?”
2hit。尚清華感激涕零地沖岳清源搖頭。繼續計數。
沈清秋譏笑:“十二峰各司其職,各擅所長。安定峰本來就是干這個的,岳師兄何必說的他們這般委屈,好像蒼穹山只有安定峰有事要做?況且難道師兄以為他們真這般任勞任怨?平日里背地里罵的還少?”
3hit。
岳清源始終神色耐心不變,還想說話,沈清秋立刻道:“打住。謝岳師兄教誨,清秋日后再聆。我走了。”
4hit。t!
他就知道,這兩個人在一起說話,超過五句絕對能不歡而散!
沈清秋抱著修雅劍走遠了,岳清源這才回頭:“尚師弟,你受驚了。”
尚清華忙道:“沒沒沒”
跟他這幾天受的累、受的剝削比起來,受點兒驚,根本微不足道!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次事件后,不知道安定峰老峰主是為了安撫尚清華還是怎么樣,把他升成了正式入門弟子。
尚清華啦啦啦了一路,回大通鋪房收拾了東西,到安定峰最高層的閑人居報到去了。
是的你沒看錯。安定峰這些一輩子忙忙碌碌粗使丫鬟般的弟子們,住的宿舍居然叫“閑人居”。
閑個屁!向天打飛機發誓他當初設這個名字的時候絕對不帶任何嘲諷意味,但是如今看著這三個字,卻深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巨大惡意。
尚清華找到自己的小屋,帶著身心的雙重疲憊,堅持鋪好了床,轉個身倒了杯水,一回頭,有個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他手中在
管事處新領的的茶杯十分俗套地墜到了腳下。兩條腿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大王。”
漠北君翻了個身,臉朝他。面無表情,聲似寒冰:“追隨我一生一世,嗯?”
尚清華要嚇哭了。
居然跟回來了。萬萬沒想到不對,嚴格來說不能算萬萬沒想到系列——“謎神出鬼沒”,這原本可是自己為了漠北君能隨時隨地幫冰哥殺人放火搞黑暗行動而開發的特殊技能!
尚清華滔滔不絕道:“大王你聽我解釋。那天一出門,我本來只是想喝完粥就回去的,但是誰知道呢,命運弄人,我遇上了一位熟識的師兄。我怕他問太多,露出了破綻,他帶人去找大王你的麻煩就不好了。再加上您的傷勢已無大礙,左思右想的我便決意先忍辱負重跟他們回來,今后再見機行事”
漠北君撐著太陽穴的那只手似乎厭了,換了另一只。
“他讓你回來,你就跟他回來了。”
尚清華委委屈屈地說:“不然還能怎么辦?抵死不從?大打出手?這怎么行,且不說我打不過他們,更重要的是,我還要給大王您當臥底呢,怎么能這么早和蒼穹山撕破臉皮?”
趁著這如火如荼的勁兒,他趁熱打鐵道:“報告大王,我現在已經是內門弟子了,是不是沖勁十足?是不是很有上升空間?”
狗腿。狗腿的無以復加。
然而,縱使表面再如何狗腿,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內心卻是云淡風輕的。他一向堅信:
1男兒下膝有黃金(順序沒錯);
2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不彈何時彈。
這兩大人生準則告訴他,必要的時候,狗腿一點沒什么所謂的。換個方面想想,漠北君是他創造的人物,對一個作者來說就相當于自己的兒子。爹對自家兒子牽就點、疼愛點,當然沒什么所謂。所謂兒女是父母前生的債
砰砰嗙嗙,還是挨了一頓好揍的尚清華抱著膝蓋,蹲坐在椅子上,嫻熟地運用阿q精神大法進行自我創傷修復。
舒展筋骨完畢的漠北君重新躺回床上,伸個懶腰,翻個身,背對尚清華,不高不低的聲音帶著困意傳來:“明日繼續。”
還特么繼續啊?!
尚清華有種大喊大叫把整個蒼穹山都招來跟他同歸于盡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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