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立這才后退幾步,一臉懊惱道:"奴婢疏忽!"
連忙退到炭火盆旁伸手烘烤,驅散身上的寒氣,又答道:"剛剛開始落雪,洋洋灑灑的像是鵝毛,這幾年奴婢都沒見到過這么大的雪。"
夏寧看向緊閉的窗戶。從窗紙外,透入明亮的光。倒是比昨日看著亮了許多。"今年這都下了多少場雪了。"
夏寧呢喃了句,似是想到些什么,眉尖若蹙,神情間隱隱有幾分憂色。竹立應了句是啊,"還是咱們屋子里暖和些,用的還是御貢的獸金炭。聽說,今年前院都用上了炭火盆,這是往年從沒有過的。"
正室里剛開始用炭火時,因將軍府里沒有燒炭盆子的習慣,最初用的是灶上的炭,煙大。后來,就被換成了獸金炭,點燃后不飄煙火,剛點燃時會飄出淡松枝清香。夏寧抱著手爐,并未接話。神情懶洋洋的半靠在床柱上。竹立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手里打著絡子,低聲與夏寧說話。偶爾夏寧會接應上兩句。大多時候,她都是聽竹立嘰嘰喳喳的說話。在前院里,因著夏寧身為得寵外室的身份,竹立生的一團喜氣,逢人三分笑,不少府兵也都愿意與她說上兩句。竹立聽來了不少趣事,當成解悶的說給夏寧聽。在說起昨日送來的糕點時,竹立忽然感慨了句:"自從小姐生病以來,將軍倒是對小姐上心了許多。"
話說到一半,雪音正好敲門進來送午食。竹立仍將這句話說完了。余光卻瞥了眼雪音。夏寧怎么沒看懂竹立這些拙劣的小心思。輕笑著伸出手指,在她額上輕點了下,"如此輕而易舉被哄了去,活該今后被男人騙。"
正在端午食的雪音動作頓了頓。握著瓷碗的手指捏緊。清麗的面龐上,嘴唇繃的緊緊的。最后,將一碗疼著熱氣的米飯放在桌上,動靜聲大了些。竹立眉眼都是微怒,強行押著,"雪音姑娘,你才從外頭進來,身上一股子寒氣,送完了快些出去。"
雪音抬起眼,眼神犀利的掃了眼竹立。竹立這個膽小的,立刻往夏寧身旁縮了下。到底是沒經歷過什么苦難的姑娘,哪里比得過是暗衛營里出來的暗衛夏寧在心底嘆了口氣。眼神卻顯出幾分生冷,"雪音姑娘若不愿在我跟前伺候著,盡管去做自己的事就好,端茶送飯只管交給竹立,我也用慣了熟悉之人。"
雪音屈膝,惜字如金:"是。"
隨后,轉身離去。連放在桌上的提籃都不再提走。夏寧走到桌旁坐下,執起筷子用膳。在雪音出門后,竹立立刻翻了個白眼,惱怒的罵了句:"什么氣性!竟是把自己當成了主子小姐不成"
"竹立。"
夏寧抬起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敲了兩下,不冷不淡的提醒道:"你真當她是普通丫鬟以后別再她背后說這些話,小心再逮著你的錯來收拾你。"
夏寧鮮少訓斥姑娘。在小院時,嬤嬤老沉,卻是真心關心她。梅開穩重,自會管教其他姑娘。夏寧更多時候,都是縱容著她們嬉笑打鬧。此時,聽竹立說的實在有些過分,她才不得不開口說她兩句。竹立頭一次被夏寧這么說了,立刻紅了眼睛,在她腳邊跪下,"奴婢知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姐別生奴婢的氣……"才說了幾句話,就又哭上了。夏寧頭疼。這竹立以前就這么愛哭么好像……是的。她不得不放下筷子,將她拉起來,溫軟語的安慰道:"在將軍府里總不比在小院里自由,什么話都說得了,以后注意就行了。"
"是……小姐……"竹立的眼淚掉的啪嗒啪嗒。夏寧又取了帕子,無奈笑道:"好了,趕緊擦干眼淚,吃了咱們一會兒翻花繩玩。"
這般哄了后,竹立才漸漸止住了。夏寧這才能繼續用飯。吃了幾口,身邊忽然沒了聲音。隔了會兒,聽見竹立忍著哽咽聲,悄聲問了句:"小姐,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小院……明日……就是梅開姐的頭七……"夏寧握著筷子的手指收緊。口中生出濃烈的苦澀。像是流不出的眼淚,統統灌進了嘴巴里。她吐出口氣,才找回自己的一絲聲音,"我都記得……先吃吧……"這一日,絮絮大雪飄了一整日。入夜后,不見有小下來的趨勢。前院里都積起了厚厚一層積雪,可夏寧卻沒了捏雪人逗小奶貓玩的興致,只聽見小奶貓趴在窗子口,眼巴巴的看著外面的積雪,可憐兮兮的喵嗚叫了兩聲。最后,被竹立抱出去睡覺。自從夏寧好轉后,便不再允許竹立在地上打地鋪陪睡了。一是她從沒有這個習慣。二是睡在青石板上,即便墊上厚厚的褥子,屋子里燒著炭火盆,那寒氣仍是凍的人骨子里發涼。自從兩次大病過后,她夜里淺眠,一丁點兒動靜都能驚醒。小奶貓也被她趕去竹立那兒睡著。夜里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被外頭的聲音吵醒了。聽著腳步聲慌亂的來去進出書房,像是發生了什么事情。索性夏寧也被吵得睡不著了,披著大氅走到門口,推了半扇門看看究竟。就那么剛好,撞上了正從書房里出來,朝外走去的耶律肅。耶律肅余光瞄見正室的門開了,腳下步子停下,轉身看去,看見夏氏披著件大氅站在門內,披著頭發,在雪地月色的映襯下,一張臉凍的煞白。才站了這么一會了,嘴唇就凍得隱隱發紫。耶律肅劍眉一皺,腳下調轉方向,大步流星的朝夏寧走去。尾隨在身后的何青見怪不怪。這些日子將軍正想方設法的哄夏氏開心,此時深夜外出,夏氏出門相送,將軍心里不定有多高興呢。倒是前來通風報信的小廝急的跺腳、抓耳撓腮。耶律肅高不高興,夏寧不知道。倒是他素來極冷的聲音,在冰冷的深夜里,倒顯得不那么凜冽,微垂下視線,聲音有些低沉的問道:"吵醒你了"
夏寧略一點頭。她被吵醒了,眉間困意還未散干凈。眼神困頓,有些惺忪。看著不似白日那般疏離。黑發披肩,臉色煞白,看起來反倒像是順從的乖巧模樣,讓耶律肅想起從前的夏氏。只聽見她問了句:"怎么了"
耶律肅壓下眼底的神情。伸手從她大氅的門襟里伸了進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