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饒是夏寧也愣了下。她一個月耶律肅給她月錢二十兩,逢年過節還會添些。這一百年有她小半年的收入了。一下子給她這么些,還說用完了再去支,耶律肅要留她在將軍府住到何時先前不是才同她說,過幾日就送她回小院。只是她中了毒,她都能下地了,卻遲遲不見耶律肅提及此事。夏寧心中驚疑,但面上卻是高興萬分,撐著胳膊從床上坐起,向他謝了恩,面上的歡喜之色幾乎要溢出來,說話時還帶著笑音:"還是大人最疼奴家,這么些銀子,奴家可得做個大些的銀袋子裝著!"
她邊說邊揣度著耶律肅的表情。見他眉眼雖冷,但毫無離開之意,又跟著說道:"奴得了大人的賞總不能白得,可不說身外之物皆是大人所賜,就是這條命也是大人救下的,奴不知送什么好了……"夏寧狀似苦惱,細眉顰蹙。抿著唇思慮須臾,才試探著問道:"容奴討個巧,送大人一荷包可好或裝散碎銀子賞人,或自用都使得。"
"隨你。"
語氣隨意,聽不出喜歡還是不喜。但在跟了他三年的夏氏聽來,這已經是極大的變化。她心中不安浮起,耶律肅待她的態度變了這么些……她還能回小院去么心中一念,臉上一雙杏眸笑彎著,雙手輕輕一擊,愈發歡喜著道:"那奴家就這么做了。恰好今日買了暗色的不了,看著質地極好,與大人身上衣裳的顏色相近,也是這種暗紋——"她說著,伸手輕扯了下他的袖子。自己傾身湊近,想把暗紋遞給耶律肅一同看過。手里捏著袖子,無意摸到了一個東西。手感軟乎,像是個荷包香囊之類的東西。她想要收手回去,誰知那香囊在袖籠里擱的淺,都快落到袖口了。夏寧的手一捏一收,香囊就落在了她的手心里。看著針腳細密,顯然是出自女子之手。香囊正面繡著的花樣繁復,祥云翠竹,郁郁蔥蔥。繡工不錯。香囊的布料更好,還夾嵌著金絲,看著貴氣逼人。夏寧有些無措的將手掌心往前遞了遞,抬頭看向耶律肅,"大——"唇齒輕啟,還未說完。耶律肅動作極快的將香囊取回,隨意收入袖籠里。夏寧眨了眨眼,表情略帶些驚訝。但思緒翻騰。跟隨耶律肅三年有余,衣裳也給他脫過不少回了,荷包是見過的,但從未見過這種香囊,而且這香囊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他收的隨意,那就是不大喜歡上心。但即便不喜歡,他仍收了起來。不喜的可能是物。但是使他收起來的可能是贈香囊之人。能送他香囊這類貼身隨帶物件的人,也只有一位了。未來的將軍夫人。慕氏。傳聞耶律肅曾救慕氏一回,兩人見過一面,后來耶律肅在太后那兒見了慕氏的畫像,就定了要娶她為妻。又傳聞,慕氏姿色平平。可耶律肅是如何冷靜自持之人,能讓他一見就求娶的女子,必有過人之處。她似嗔非嗔的掃他袖籠一眼,用手虛掩著唇,道:"難怪大人不大愿意要奴做的荷包,原來早得了那么好手藝的香囊,奴家那登不上臺面的小玩意,大人自是瞧不上了~"說著歪過頭去,忙用手扯了帕子,掩著唇,垂著眉。像是傷了心啜泣。耶律肅知她一身的勾欄調笑做派,能唱會演,但也是頭一次見識夏氏這一手無中生有的本事。他挑眉,幾乎要氣笑:"我何時說過不要你的東西了"
他分明說的是隨她。也分明是這外室一身的心眼。連趙剛、暗衛都送了東西,到他這兒三年有余,連個帕子、香囊都沒看見。隨他也厭惡女子送這送那的行徑。夏寧聽他這么反問,帕子仍遮掩著,眼睛里淚光閃閃,襯的眸子亮極了:"真的大人可不是哄奴家的送了后,大人日日都會用它,不會隨意裝了碎銀子賞人去"
一連幾問,愈發得寸進尺。甚至連她自己說的‘賞人也使得’都推翻了。耶律肅斂了神色,口吻嚴肅道:"到時再說。"
看她又要拿喬裝哭,輕咳了聲,補了句:"繡的歪七扭八,掛著惹人笑話不成"
夏寧眉眼舒展,不做傷心之色。笑吟吟道:"奴定會拿出看家本事,繡的不比那香囊差——"說著,禁不住打了個哈欠。眼里的淚光擠出,墜在眼尾,沾濕了睫毛。幸好她帕子仍遮著,這才沒有做出不雅之態來。耶律肅也不欲多留,"歇下罷。"
夏寧不再堅持,躺了下去,閉上眼就沉沉睡了。耶律肅起身離開,臨走時路過方桌,看見攤開了一桌子的布料,上面還堆著她方才自己的說的暗色布料,可桌上壓著的紙樣卻是個手爐的模樣。分明是夏氏嫌銅爐燙手,才買了布料打算做個套子隔熱。想起何青說的,冷哼一聲。看來是他太閑了。前腳出門,后腳進了書房,一并將何青叫了進去,命他去鐵鷹營辦事。吩咐時眉眼冷峻,語簡單,但任務清晰。何青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鐵鷹營每回去鐵鷹營辦事的人大多都得了將軍惱怒的人才被打發去做的苦差事,他這些日子自問服侍的還不錯啊,而且夏姑娘還在旁邊住著……怎么、怎么就他惹上事了也不知道這差事要辦多久。這眼看都快過年了。何青斟酌著問道:"往日去鐵鷹營都是趙剛或陸元亦等人去,這回怎么……"耶律肅打算他的詢問,反問道:"不愿去"
眉眼清冷。公事公辦。何青也不再掙扎,認命的應道:"屬下領命!"
書房內,耶律肅與何青商議著前往鐵鷹營的任務內容。而正室內,早已熟睡的夏寧緩緩睜開眼睛,掀開被子,甚至連衣裳也不披一件,就疾步走到隔開洗漱的屏風后,將手直接進入銅盆里。里面的水早已冰涼。她雙手浸入,凍的渾身狠狠打了個寒蟬也未取出。搓洗泡了許久后,她才取出雙手。放到鼻尖仔細嗅了嗅,發現味道徹底淡了才拿了巾子擦干雙手。又將剛才掩著口鼻的帕子,隔著擦手的巾子捏住,走到燭火旁點燃了燒毀。她長在勾欄瓦舍,在天青閣里更是見慣了這些不入流的情藥。姐姐們教她,要謹慎識別的異香情藥,就有一味像極了耶律肅香囊里的氣息。雖然淡,但卻瞞不過她。若長久佩戴,香味滲入皮肉、血液,便會教人‘情根深種、不能自已’,經年累月,毒素累積,慢慢會呈易怒、癡傻之相。那慕氏,究竟是不知這情藥的毒素,還是第一次他們初見時就用了情藥,才讓耶律肅對她……x